候了一會,楊攸寧想起一事,小聲問道:“蔣內人,方才王爺同五郎可尋著了?”
蔣順娘笑著搖頭:“王爺這會子跟幾位皇子扯閑篇去了,死活不肯跟我過來,想是怵著聖人又要罵他。”
聽蔣順娘這麼一說,楊攸寧立馬明白,李延還在心虛著呢,難怪方才北宮門外,他遠遠地站著,隻派個隨從過來把嶽五郎叫走,根本沒敢上前同自個兒說話。
“能躲一輩子嗎?”楊攸寧感歎。
“四娘,聖人將你跟王爺一塊叫來,也是為了當著四娘麵,好好點醒王爺,眼見便要有家室之人,如何做事這般不講分寸。”
“奴家並未放在心上。”楊攸寧笑答,想著回頭倒該安慰聖人,莫太苛求了李延。
蔣順娘著實打量了楊攸寧好一時,後頭問了一句:“四娘竟不在乎那個盧娘子急吼吼地爭寵……”
話音未落,從寶慈殿暖閣中,傳來“啪”的一聲脆響,竟是有什麼器物落到了地上。
眾人皆伸著脖子望了過去,蔣順娘下意識想上前,卻被人一把給攔了。
又過一會,馮中官走到暖閣門前,伸手一挑簾子,便有個穿著黃袍的人從裏頭出來,可不正是官家。
官家中等身形,須發已有些斑白,雙目浮腫,嘴角也往下搭著,顯得十分老相,這會子他神色十分不虞,緊鎖眉頭,背著手就往外走。
“官家起駕!”馮中官忙叫了一起,跟了過去。
待得官家及一幹人等都離開了,蔣順娘囑咐楊攸寧先在外頭等著,自個兒則進了暖閣,又過一會功夫,幾名宮人被喚了進去,裏頭似乎收拾了女孩子一陣,到後頭楊攸寧瞧見,有宮人端了一堆碎瓷從屋裏出來。
半個時辰過去,蔣順娘才出來,對院中站著的楊攸寧招了招手。
暖閣羅漢床上,聖人大妝已畢,頭上龍鳳花釵冠,肌膚雪白,額間點著金鈿,竟閃著耀目光芒。
楊攸寧偷偷地瞅了一眼,聖人神色安然,並沒有什麼異色,哪像是剛才與官家起過爭執,此時她手上甚至還拿了份奏折,想來方才正瞧著。
“聖人,萬福!”楊攸寧忙上前叉手福身,唱了聲喏。
“來了?”聖人放下奏折,顯然勉力地笑了笑:“阿敷可知,大長公主大好,因為千秋節之事,順娘走不得,我另派人去瞧了大長公主,方才去的人回來,說是大長公主之意,不日便準備回滎陽城。”
楊攸寧眼睛登時一亮:“奴家竟是不知,如此真真好極,我明日便去接婆婆。”
“瞧把咱們四娘高興的,”蔣順娘在一旁打趣:“想是大長公主急著回來,總要替四娘備嫁了。”
這會子楊攸寧隻顧著高興,也忘了該要羞怯一下,居然還點了點頭。
這下倒把聖人瞧著一樂:“阿敷也這般大了,倒是孩子氣不減。”
楊攸寧眨了眨眼,忙忍住了笑。
“原本叫你過來,也是覺著延兒做事荒唐,隻怕你這孩子心下生了芥蒂,不過聽得順娘方才所言,阿敷倒是想得開的,”聖人長歎一聲:“你們這倆孩子,著實教人哭笑不得。”
“王爺到底知道自個兒錯了,聽四娘之意,這會子別說聖人了,便是四娘,王爺都要避開,反是將五郎綁在身邊,想著也是有趣。”蔣四娘在旁邊笑道。
聖人也是搖頭:“我是瞧出來了,指望阿敷,未必看得住延兒,日後我還得操心,”說著,站起身來:“順娘,派人去請賜婚旨意,這都何時了,老押在崇政殿算個什麼?”
蔣順娘瞅了眼聖人,應過一聲便出去了。
這邊聖人將手遞給楊攸寧:“走吧,去坤寧殿,今日乃是我生辰,自當痛痛快快。”
楊攸寧忙扶住聖人,一塊出了寶慈殿。
坤寧殿內外,此時眾人三五成群圍在一塊,說來也算難得輕鬆,少不得四處歡聲笑語。
楊老娘站在一處回廊上,瞅著不遠處正自攀談得熱絡的福王妃同張夫人,鄙夷地“切”了一聲:“男人家在朝堂上你爭我鬥,這女人家倒是交好得很,還真叫人看不明白。”
“這便是人家高明之處,何時都知給自己留條後路。”楊月寧哼笑。
楊月寧記得,後頭張琢暗殺齊王事敗,被官家治罪,不過到底還是留了一條性命,被流放嶺南,而這位張夫人一直守在滎陽城,日後還成了寶慈殿的常客,可見人家心思通透得很,恐怕早就摸清了形勢。
“你這死丫頭,可是話中有話,”楊老娘臉立時拉了下來:“便是你再能掐會算,也由不得你對著老身指桑罵槐。”
楊月寧轉頭瞧了楊老娘一眼,心下自是好笑,她這婆婆雖如今已是誥封的恭人,終究壞在出身妾室,在窮鄉間掙紮多年,心下到底虛得慌,總害怕被人瞧不上眼,小心太過,反而更現出小家子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