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病房,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爸爸,而是病床周圍的幾個爸爸要好的同事。
然後,我看到了爸爸。但是,我又不想相信那是爸爸。
或者說,我第一眼根本就沒有看出床上的人是爸爸。
那是一個大半身都裹著紗布和白色繃帶的人,半個後腦都被紗布纏繞著,隱約還能看到一點暗紅色帶點褐色的血跡。“那個人”的右腿上、腰部還有兩隻手臂,都緊緊地纏著繃帶。
但是我終究還是認出了他,他是我的爸爸,盡管他已經是麵目全非。
那一刻,我當場就流出了眼淚。
“爸爸!”我沒有撲上前。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床邊,爸爸側著腦袋昏睡著,身上插了很多的管子,點滴藥水不斷地通過管子流進爸爸的體內。
爸爸似乎睡了,沒有聽見我的叫喊。
想到昨天還是意氣風發,盛氣淩人的爸爸,此刻卻變得這樣麵目全非,淚水再也克製不住,自己流了出來。
我就站在爸爸的床頭,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
“昨天晚上我知道事情的時候,你爸爸已經做了手術……”不知道什麼時候,小芳阿姨已經走到了我的身後,她拍著我的肩膀,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著。“醫生說,你爸爸酒喝得很醉,那種狀況下,想不出車禍,幾乎是不可能的……”
小芳阿姨低低地說著我根本不明白的話語。
我就站在那裏,看著裹著繃帶和紗布的爸爸,腦海裏一片空白,再也不能動彈。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
一切,都是我的錯。
“爸爸!”
“爸爸……!”
“爸爸……”
我一遍又一遍地叫著爸爸,傻傻地站在那裏,更像是自言自語。身邊的親戚走過來勸我,但是我卻感覺到整個人都像是在雲裏霧裏,喉嚨裏有想嘔吐的感覺,頭也很暈。
我真的快崩潰了。
我就這樣呆呆地坐在爸爸的床邊,默默地看著他,看著他的每一個呼吸,看著他胸膛的一點點起伏,心裏祈禱著,以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強烈念頭祈禱著。
爸爸,請你無論如何都要醒來。
求求你。
不會有事的。真的不會有事的。
以後,我一定會聽你的話,努力學習,讀好大學,然後我還要去考研,考博士,將來還要找到一份最好的工作,就像你這麼多年來期盼的那樣,做出一份事業來。
一定,一定。
隻要你能平安無事。
那一刻,我真的好懊悔。如果昨天我能多忍一會兒,心平氣和地和爸爸說,求他饒恕,等他氣消,和她好好商量對策,或許一切都不會這樣。
事情不會走到這一步。
坐在爸爸的床頭,我一直盯著爸爸那憔悴而痛苦的臉,腦海裏無法阻止地回憶著小時候我和爸爸的點點滴滴。
爸媽離婚之前的記憶我真的不多,但是在我僅有的記憶裏,爸爸對我來說,卻是最最重要,無可替代的存在。
小時候,每次爸爸出差,都會帶一些玩具和燒烤回來,逗我開心。
小學開家長會的時候,有時候同學和老師告我的狀,說我的不是,爸爸也會打我,罵我。但是那之後不久,隻要我反省了,發誓悔改了,他也會對我微笑,然後帶我上街買玩具,買衣服,買漫畫,讓我重新歡笑。
還有一次我在學校裏和同學打架了,抓破了那個同學的臉,回家後爸爸狠狠教訓了我一頓,把我關在廁所裏。那時候我真的以為爸爸再也不會原諒我了。但是幾天後,爸爸還是原諒了我,還親手給我買了,雞,做雞湯給我喝。
那時候我真的感覺到自己受到再痛再苦的大罵都是值得的。
因為有爸爸做的雞湯喝。
還記得有一天,天下著暴雨,我在學校沒有傘,打的的人又多,等在校門口,本以為回不來家了,但是卻看到爸爸的車停在門口,透過車窗,我看到爸爸遠遠地笑著朝我揮手。
那時候,天是陰雨黑暗的,我的心,卻是朗朗晴空。
更有一次,我吃壞了肚子,一直腹瀉,那時爸爸知道後大老遠回來帶著我去醫院打點滴,我躺在床上,不肯吃平常的飯菜,他又給我跑去買肯德基。我又說我要看漫畫,爸爸又給我去買漫畫。
那天我提出了很多的要求,連我自己都覺得過分,但是爸爸都幫我一一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