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小巷裏，我看不清周圍的事物，我隻能模糊地看到房屋的影子，我能夠看到巷子深處的一團黑暗，還有我身邊的紫嫣。
這條小巷，曾經改變了我的人生。
這是一條有魔力的小巷。
也是一跳充滿了回憶的小巷。
對我和紫嫣來說，都是。
我坐在巷子角落的橫木上，輕輕地喘著氣，巷子裏吹過一陣冷風，我衣服上的水還沒有幹，冷風吹過，讓我微微發抖。
“爸爸，你就是那個廣播裏的恐怖分子吧？教堂的炸彈，是你放的，對嗎？”坐在我身邊，紫嫣輕輕地問我，語氣裏帶著一絲的猜疑。
“傻瓜，哪有什麼炸彈，那隻是我知道你不告訴我一聲要結婚了，心裏來氣，讓別人幫忙冒充恐怖分子打的騷擾電話，就是想讓你停下來，好讓我有機會見到你。”
我淡淡地回答著紫嫣，語氣卻是很祥和。都到了這一步了，憤怒，怨言，謾罵，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紫嫣，你說你一走就是兩年，好不容易有了你的消息，你卻要結婚了，我能不生氣嗎？我當然想見你了。”
我不急不緩地說著，說完後，紫嫣沉默了。她應該也是理解我的心情的吧。失蹤兩年，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時，卻被告知要結婚，這種事，任誰都會急的發瘋。
聽到我的話後，紫嫣一聲不吭地低著頭，坐了好一會兒。而我也休息著，喘了幾口氣，最後，我再次開口了。
沒有怒意，沒有抱怨，也沒有狂躁，有的是以往的平靜和溫和。
“紫嫣，這一年半，你過的好嗎？”
我輕輕地問道。
紫嫣坐在我的身邊，不安分地搓揉著小手，就像小時候那樣，這個習慣是她從小就有的，現在都沒有改變。
“我過得挺好的，爸爸……”停頓了好一會兒，紫嫣終於打開了話茬，和我閑談了起來，“爸爸，離開家那天，我去了我的媽媽那裏。”
紫嫣的話讓我微微吃驚。果然，紫嫣已經找到她的媽媽了，就像我預想的一樣。
“你媽媽……是程巧芳吧？就是以前我帶你去過的鬼屋裏的那個女人？”我側著腦袋，看著紫嫣，問。
紫嫣點了一下頭，眼瞳盯著地麵。
“嗯。”
“對不起，紫嫣，其實爸爸應該早點告訴你你媽媽的名字的，其實那次我帶你去鬼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但是，我那時想我和你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如果我告訴你你媽媽的話，我怕你會離開我，生我的氣，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我有些歉疚地說著，“紫嫣，你怎麼找到你媽媽的？”最後，我有些好奇地問。
紫嫣囁嚅了一下，然後理順了話頭，對我說道：“那次我在歌劇院參加市區歌舞大賽的時候，那個給我評分的評委就叫程巧芳……我有過印象，她人很好。後來我看到你放在地下室的紙條，想到了她，就去找她了。”
“然後……她就真的是你的媽媽？你媽媽在歌劇院當評委？”我有些不敢置信地問，沒想到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麼巧的事情，沒想到紫嫣的媽媽居然還或者，而且紫嫣居然真的碰到了她的媽媽，而且，還是在劇院裏。
冥冥之中，恐怕真的有著天意。紫嫣繼承了她媽媽的戲劇歌舞的天賦，能在歌劇院裏遇到她的媽媽，也許也是上天注定的。
“嗯，她是個音樂老師……以前在歌劇院唱戲劇的。”紫嫣緩緩地說著，“後來我的……我的爸爸在我生下來那年死了，她就回她的家鄉當了很多年的音樂老師。後來又回來城裏治病，有時候還在歌劇院當指導教練。”
“原來是這樣啊。唉……我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你找了她做了親子鑒定是吧？”
紫嫣點了一下頭，說：“我把你的那塊繈褓給我媽媽看了。她相信我了。”
聽到紫嫣的回答，我終於明白了很多事。
短短的幾秒鍾，我們又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我先開了口：
“你媽媽……得了什麼病？”我輕輕地問道。
被我一問，紫嫣的大眼睛裏閃過了一絲的黯然。
“白血病……”
聽到紫嫣的回答，我的心頭微微一凜。果然是這種病，恐怕程巧芳死前很痛苦吧。
“這樣啊……所以你離開了家裏之後就一直在照顧她了？”
“嗯……”紫嫣微微地頷首，臉上卻是寫滿了悲傷。從紫嫣講訴和她臉上憂傷的表情裏，我隱隱能夠感受得到在過去的一年半裏紫嫣過得非常的不容易。
“那過去的一年半裏，你們都去了哪裏？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你啊。”我對紫嫣說道。
“在市區北部的小區裏，我媽媽租的房子……”紫嫣用風一樣輕的聲音回答我。
“市區北部啊……”對於那裏，我印象不深，隻是知道那裏算是城市的邊緣，我去的次數也不多。
“你媽媽治療的錢……怎麼來的？”我繼續問道。
紫嫣側著腦袋，看了我一眼，說道：
“生我的爸爸死了之後……他們原來的房子一直空著，以前那一帶的人少，後來市中心往那裏擴展了，房價就漲了，有房地產商想買那塊地皮，我媽媽就把那幢房子賣了，賣了兩百多萬……”
紫嫣用輕聲回答我，但是我卻是愣了一下。在過去的一年半的時間裏，我一直以為紫嫣沒有多少錢，應該受了苦，可是我卻沒有想到紫嫣的母親賣了房子之後居然這樣富足。
200多萬，哪怕是算上治療白血病的錢，剩下的部分也是相當的可觀了。
“難怪過去你一直給我送信說你過得很好，原來是這樣啊。”我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紫嫣，後來你媽媽死了嗎？”我用幾乎算是抱歉的口吻說著。
紫嫣有些難過地點了一下頭，說：“半年前去世了，我碰到媽媽的時，她已經是晚期了……”
“那後來你就一個人住了？”
紫嫣點了一下頭，然後她又說：“有的時候，馬白龍會來看我。”
“他知道你的事？為什麼你肯告訴他，卻不肯告訴我？”我有些不滿地看著紫嫣。
“……”這一次，紫嫣卻是沉默了，她沒有回答我，但是小手卻是搓揉地更加厲害了。
“你們……做了什麼沒有？”我壓低了聲音，問道。
聽到我的話，紫嫣搖了搖頭，然後眼睛看著小巷子的地麵，那裏什麼也沒有，一片虛無，一片幹淨。
我咽了一口口水，歎了口氣，說道：
“紫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媽媽的事？你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啊，我可以幫你請保姆照顧你媽媽。你為什麼要瞞著不跟我講？”我斥責著紫嫣道。
紫嫣頓了頓，然後輕輕地說：“我媽媽……知道你對我那樣之後她說不想讓我再找你……”
紫嫣的回答讓我心頭微微一凜，原來是紫嫣媽媽的意思。但是想想也難怪，不論是誰，自己的女兒被別人給強上，肯定都會憤怒不已吧。
想到我對紫嫣犯下的過世，我的胸口又是一陣絞痛。如果當初我沒有那樣對紫嫣的話……我和紫嫣肯定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也許，此刻我還會和紫嫣其樂融融地坐在家裏看電視吧。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紫嫣，你原諒你媽媽了，是嗎？她把你丟掉，沒有來養你長大。”我再一次開口問紫嫣。
紫嫣嗯了一聲，然後用有些哽咽的聲音說道：
“媽媽也是沒辦法才那麼做的，那時候媽媽很窮，生我的爸爸又得了那麼重的病……她也沒辦法才會那樣的。”看來紫嫣終究還是理解了她媽媽的苦處，最後原諒了她。所以，她才會照顧著她的媽媽，走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吧。
“那你媽媽死了，你一個人住了那麼久，就不怕嗎？為什麼就不回來？爸爸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過分了。為什麼你還那樣做？”我不滿地說著。
紫嫣抿了抿嘴，然後，她緩緩地轉過了臉來，有些為難地看著我說：
“爸爸，你都35歲了，你也應該結婚了啊。我回來，我怕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因為我錯過別的女人。爸爸，我不能那樣做的。那會害了你一輩子……而且，我也很喜歡馬白龍。他是個好人，對我很好。”
聽到紫嫣的話，我的呼吸有些急躁了起來，我出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紫嫣，你很愛馬白龍，對嗎？”
我的這句話問住了紫嫣，紫嫣低下頭，臉上有些愧疚，卻又有幾分的認真。
“嗯……我很愛馬白龍，爸爸。”囁嚅了半晌，紫嫣平靜的告訴了我這個答案。
“是嗎。”
奇怪的是，這個原本應該會讓我心情狂躁的答案，此刻聽在我的心裏，卻並沒有讓我嫉妒或者不快的感覺，我隻是覺得很平靜。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想起了之前我掐住馬白龍的時候，他即便麵對我死亡的威脅，還是不肯說出紫嫣的畫麵。我也知道，馬白龍的確是一個很愛紫嫣的男孩。
他真的是願意為紫嫣付出一切的。
而且，他的脾氣很好，又很有才華。他真的是一個很完美，很適合紫嫣的男孩。
我有的，隻是一種深深的感慨和惆悵。一種紫嫣終於長大了的感慨。
那是我唯一的感覺。
馬白龍的的確確是一個好男人，一個經得起考驗的好男人，盡管他從我手裏奪走了紫嫣。但是，我卻認了。這一次，我真的認了。
巷子裏的光線越來越暗，夜越來越深，冷冷的寒風穿過了巷子，時而吹在我的臉上，讓我覺得瑟瑟發抖，甚至牙齒都打顫。
“爸爸，你很冷嗎？”看到我在顫抖，紫嫣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爸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把你當成恐怖分子了，要是剛才我沒有跑的話，你就不會跳下水了……”
“沒關係的，爸爸沒事，待會兒我可以去換衣服。”我抱著胸，打了個寒顫，然後對著紫嫣勉強一笑，我又深深地吸了口氣，冬季夜晚的冷空氣吸進肺裏，讓我的肺都有種結冰了的感覺。
我抬起頭，百無聊賴地仰望了一下夜空，我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為什麼有閑心去看夜空。但是我發現今晚的夜空真的好美。小巷子裏沒有燈光，從巷子往天空上望去，我能夠看到滿天的繁星。今晚的天空好好遠，明明白天的時候還有點雲，沒想到到了晚上卻是晴天，星光是這樣燦爛，一顆顆的星星多到讓人震撼，兩隻眼睛都收不過來。
望著滿天的繁星，我沉默了一會兒，手輕輕地敲打著表麵粗糙幹燥的橫木。
漫長的沉默。
真的是好漫長的沉默。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就那樣望著星空，感受著北風從小巷的盡頭穿梭而來，吹在我身上的冷颼颼的感覺。
“紫嫣，還記得小時候夏天的時候，爸爸帶你去鄉間看星星嗎。那時候，爸爸是不是跟你講了很多的故事？”心有所感，我忍不住這樣對紫嫣說道。
聽到我的話，紫嫣似乎有些不解，她看了看我，然後輕嗯了一聲。
“紫嫣，今天的星空也很燦爛啊，爸爸再給你講講故事吧。”
聽到我的話，紫嫣更是迷茫，她皺了皺秀美，用低低的聲音說：
“可是，爸爸你講的故事，我都聽過了啊……”
“不，”我笑著搖了搖頭，依舊望著漫天的繁星，“這次，爸爸給你講講爸爸親身經曆的故事，關於爸爸我，還有紫嫣你的故事。”
聽到我的話，紫嫣緘默不語了，她手放在大腿上，認真地聽著我講訴。從小到大，紫嫣就特別喜歡聽故事。
這一次，雖然情況特殊，但是也不例外。
我看著天上的星河，腦海裏回憶起了我過去二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然後開始緩緩地講訴了起來：
“紫嫣，你相信嗎。我們現在呆著的這條小巷子，就是爸爸我當初撿到你的小巷。”我收回了視線，然後對著紫嫣說道。
“啊？”紫嫣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真的，爸爸不騙你。那差不多是22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爸爸還在上高一，也是個傻不溜秋的小男孩，那天是個國慶節，爸爸想到街上逛逛，心想，說不定能撞到個美女，能有豔遇，哈哈。於是我就騎著自行車到處走，最後摸來摸去，就摸到了這裏。來到了這條小巷子裏。”
我笑著說道，語氣卻很平和。
“那時候這一帶都是老宅區，房子很少，也很矮，住在這裏的都是一些老爺爺老奶奶，平時沒多少人來。爸爸就在這裏騎著自行車逛，差不多，就在那個位置的時候……”
說著，我指了指小巷子道前麵的一處空地，說道：
“爸爸我看到了一隻紅色的麻袋，丟在巷子的中央，那時候爸爸很奇怪，然後就下車一看。之後，我就被嚇到了。你猜猜，爸爸看到了什麼？”
“爸爸……難道，我是……你撿來的？”聽到我的話，紫嫣再也無法鎮定了，她美眸定定地看著我，“可是，爸爸你不是說，我是爸爸你的爸爸撿來的嗎？！”
我有些愧疚地看著紫嫣，說道：
“爸爸騙了你，對不起，紫嫣，其實你是爸爸我撿來的。爸爸那時候還是個高中生，腦海裏有些不好的想法。爸爸那時候有點好色，想親近女孩子，可是爸爸一直沒有。爸爸唯一暗戀過的女孩也和別的男生在一起了，所以爸爸我想招女孩子，算是滿足欲望吧。”
“爸爸怕紫嫣你看不起我，以為我是個變態，色魔。所以過去我一直都瞞著你，”我有些歉疚地說道，“但是現在爸爸真的不再騙你了。我再也不會騙你了，紫嫣，你真的是我撿來的。”
紫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似乎這件事對她來說太過突然，讓她思緒都有些錯亂了。
“那爸爸你……為什麼不把我交給民政局？為什麼要收養我？而且……爸爸你的爸爸怎麼……同意的啊？”
我嗬嗬地笑了一下，真的是很無奈又苦澀。
“紫嫣，你覺得爸爸是個流氓也沒關係。那個時候，爸爸撿到你，收留了你，是因為……爸爸很壞。爸爸也是個男人，對女孩子也會有很多的渴望和好奇，那時候，我就是想養個女孩玩玩，然後，把她養大，讓她聽我的話，變成我的女人，聽我的話，永遠和我在一起。”
“嗬嗬，用紫嫣你小時候經常看的動畫片裏的話來說，就是‘蘿莉養成計劃’。”
如果之前的話隻是前奏而已，那麼此刻我說的話，就是真正的大白話，大實話了。
蘿莉養成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