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飄渺盡付誰 第九十四章 臚朐親征(1 / 2)

延光二十四年,自韃靼及潰,瓦剌進圖中原,收其散佚之眾,聚於臚朐河邊,謀欲定於舊部,翼將掃乎中國。於是,過陰山、奪河套,狼鋒掠逼太原,寧夏衛不能阻。

七月以來,邊報甚急。天子乃命山陽、山陰、河陽、江北、渤海五道都司調兵二十四萬,聽於京師。

聖天子親率三千營、神機營及直隸京營諸府軍為中軍,使皇四子嘉王乾美、永嘉侯周守錫、理盈侯劉彪率後軍,使皇三子許王顯隆、昌國公石先、萬恒侯伊必功率左軍,使皇七子理王顯弘、宣國公金既照、景川侯紀光業率右軍,蹈乘汪·洋,取道瀚海,勢將擊於胡虜。

九月初,理王隨軍出征。

這是他人生中頭一次親曆戰事。

於嘉王和許王而言亦是如此。他們從小在皇宮中長大,從未見過黃沙漫天、黑雲壓城是何等肅殺的模樣。也從未知道,日夜兼程,人困馬乏是何等滋味。

今上自然知道幾個兒子並非將才,因而他們隻不過掛名參戰,帶在今上身邊,真正統帥自有安排。可即便如此,這沿途一陣秋風,卷起塵土滿天,亦令他們心生敬畏。

日漸沉落,遠遠望去,沙漠裏的太陽如同一枚雞卵一般鮮黃,黃得簡直叫人心驚膽戰。四處是蕭瑟傷人的秋風,夾雜著到處亂飛的塵沙,吹在人的臉上好似在你臉上生生剜了一道口子。

嘉王坐在馬上,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左顧人道:“孤臉尚在否?”

旁人皆笑而不答,隻聽不過九月的風,刮得如此怨恨。

今上朝他看了一眼,又望著這滿地走石飛沙,不禁吟出:“春花秋月是江山,黃沙滿地是江山。畫閣雕棟是江山,寒煙枯草是江山。昆侖三千裏,是朕江山。白骨六萬餘,是朕江山。”

今上所言六萬餘,乃是數次親征漠北所死將士之數。聽來令人汗毛豎起,許王手心緊緊攥著馬轡,耳朵嗡嗡得響。理王望了望今上的背影,忽然隻覺得心中有一絲慚愧。

他第一次出了這麼遠的門,想到不是別人,隻有自己的妾室蕭琴袖。

他暗恨自己小家子氣,暗恨自己無用,可是一別已經小半月,怎麼總感覺如隔數年之久。

思及此,不禁一歎:吾妻玉卿,我這樣還有做皇帝的資格麼?

他望著父親高大偉岸的背影,揚鞭策馬在他眼中似乎是一件十分稀鬆平常的事。遠離了朝堂的父皇,更是英姿雄健。

在與將領商議作戰的時候,他一絲不苟;騎在馬上趕路時,他又時而吟詩,時而觀景,時而深思,好似這大漠才是他實在的家鄉。

父皇一生打過無數的仗,以一國之君親手將韃靼蠻子從中原趕到了遙遠的漠北老家。即便他五十多歲了,可是那身影依舊矯健如昔。這樣的人,才可謂是一國之君。

可是他呢?

除了兒女情長,似乎什麼都想不到。甚至他隻想快些結束這場要人命的戰爭,等待著班師回朝的日子。

就這樣山一程水一程,他們趕路趕了許久。可是理王卻越發算不清日子了。現在是九月還是十月?乃至到了十一月?

他隻覺得一日寒過一日,先鋒軍雖屢有接戰,但都小打小鬧,中軍穩如泰山,一戰沒打就快臨近臚朐河了。

“前麵還有一百裏,就是臚朐河!”堪輿的官員從地圖上分析,今上卻說:“不對,還有一百二十裏。快,就是一日夜的腳程,慢則三日。若不能奇襲,他們就要逃走了。”

這裏今上來過很多次,也在這裏打過許多仗,他比虞人清楚得多。

今上遂下旨:“傳令下去,前鋒突擊臚朐河。”

臚朐河雖是瀚海大河,但比起中原的河來也不過是條涓涓細流。這裏水草豐美,卻殺機四伏。據說瓦剌丞相胡圖格就在此處聚眾,收編了不少韃靼的殘部,其勢甚大。

可是理王環顧四周,隻有這茫茫草原靜得奇怪。走得越近,越讓人慌張。他數日以來吃軍糧吃得難受,正在鬧肚子,心中忐忑更是難受,好在他習武之身忍得住,而嘉王已經因水土不服病了好幾天了。

隨行的禦醫看過了,開了許多方子,今日才好一些,坐在車裏休息。昨夜他一晚未眠,如今在這靜謐的草原中漸漸起了一絲困意,朦朦朧朧地睡著了。

一路又走了些時候,許王騎在馬上與今上同行,他看前鋒那邊也沒有消息傳來,便問道:“父皇,前麵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今上笑道:“他們都是騎馬的,來如風、去如電,今天在臚朐河,明天就在斡難河。不奇怪,若要埋伏起來,他們往哪裏逃都是一樣的。四周要麼是草原,要麼是沙漠,我們想要追,必須比風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