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我們向酒樓借了碗,把剩下的菜肴帶回宅子。不得不說,這裏的菜雖辣,卻十分香,相比安慶等地的幹辣,蜀中菜更為誘人。
“說好了要逛街的,沒想到攤上這些東西,就要回去了。”官晴悶悶不樂。
“你不願意拿就交給我。我們還可以再出來嘛。”我伸手,想接她手中的飯菜。
官晴躲開。“我再聞一聞,真香!”
“哎!別人在看呢。”我不禁笑起來,從前總覺得和我一起玩耍的年歲都比我大,特別是官晴,因為鍾陽哥哥的緣故就沒有好好了解過她,此次蜀中之行,我才發現,原來官晴也是個至情至性的姑娘,會笑會鬧,就像三姐一樣。
“小合,你……知道回去的路嗎?”官晴猶疑道。
“我正想問你……”
兩人麵麵相覷,直至捧腹大笑。
“問當地人吧。”
“你知道我們的宅院在哪個街坊嗎?”
再次相視笑起來。
“罷了,自己找找吧。試著原路返回。”
回到荷沛居,看見昆吾也酩酊大醉倒在街道邊,陸小姐已經離開,店小二忍不住叫他走得遠遠的。
“莫吵。你個小兔崽子曉不曉得,陸小姐已經邀請老夫去她家做畫師了。哈!我的一世英名,老來終有保障!”昆吾也指手畫腳地嚷嚷。
“那我就不阻撓您老去敲陸府大門了喂!快些走罷!”店小二不耐煩地招手。
官晴在身邊道:“這位陸小姐似乎很愛扶貧救弱,是有一股子江湖俠氣。”
昆吾也踉踉蹌蹌地站起,向前方走去。
“官晴,去看看蜀中郡丞的大宅麼?”我眨眨眼。
“走!”
昆吾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按說他這樣醉醺醺的走在大街上,應是有官吏問詢,可是迎麵走過的人都當做不見此人的模樣,專注於自己的路。
起風了,昆吾也一身破舊的布料散開來,枯老的雙手在風中胡亂揮舞,甚是狼狽。他的布鞋後跟已經開了,髒兮兮的,他沒有穿襪子的龜裂的腳後跟時隱時現,似乎有褐色的血跡。
路邊一個靠在牆上捧碗吃東西的小乞丐看了他一眼,揉了下眼睛,又看了我們兩眼,繼續埋頭刨飯,還忍不住往我們手上的飯菜上瞟。官晴為了不驚動昆吾也,也為了手上輕鬆,就把飯菜施舍給了小乞丐。
我小心地跟在他身後,生怕他一個倒地出什麼意外。剛才聽柳公子說起他年輕時的種種,不禁為他感到惋惜。人都有老去那一天,若是因為衰老失去了謀生的飯碗,隻靠著人家的救濟過可憐的日子,豈不可氣?
衰老,第一次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裏。如今我十三,尚且不必擔心歲月的流逝。可是當我年逾三十呢?各種各樣的病痛纏身,容顏老去,我所嫁之人是否還會愛惜我?我的雙手爬滿細密的皺紋,皮膚變成一樣的枯敗開裂,我是否還能有衣食無憂的晚年?
走進一條巷子,路人已漸漸稀少,路邊種著幾顆矮小的樹木,遠離了市集,很安靜。
院牆很高,看不見裏麵,偶聞女子笑聲,琳琅入耳,甚是動聽。
昆吾也搖搖晃晃半日,也就停了下來。
走在前麵的人忽然轉身,口齒清晰道:“你們兩個女娃子跟了老夫一路,意欲何為?”
我和官晴嚇了一跳,沒想到這老頭一身酒氣,心思倒清明,難道一路的跌撞醉酒,都是裝出來的?我不知如何作答。
“老爺爺莫怪,我們沒有惡意,隻是……見您孤身一人,又喝醉了,放心不下,便跟了過來。”官晴露出真摯的笑容,瞥了我一眼。
“也罷也罷,我也不怕被你們看見什麼。蜀中人人知我醉酒,都避我不及,你們是外地來的,也難怪。”昆吾也長籲一口氣,站在門前,伸出右手重重叩擊。
那是一扇側門,很矮小。
門內步子漸漸清晰,有人打開門。昆吾也什麼也沒說,徑直走了進去。開門的家丁也並沒有多問,隨即關上門。
我和官晴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了。昆吾也裝醉在先,與這宅院的家丁也像是相識。根據柳拂金的講述,他明明是一個住在小茅屋裏的落魄畫師。怎麼會住在有女子的宅院裏呢?
我們走出巷子,又找了一會兒,發現在菜市買菜的廚娘,就跟著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