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深幾許(1 / 2)

芒種已過,夏至未至,這幾日的天反而涼快起來。雖涼爽,每日卻也晴朗。到了夜間,可以看見明亮的月,掛在清澈墨藍的夜空。夜深幾許。

官晴發現了一塊風水寶地——我們臥房的屋頂。我們在廚房後麵發現了長梯,到了晴朗的夜就悄悄把梯子搬出來,搭在屋簷。梯子腳插在草坪的泥土裏,很牢固。

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站上屋頂的平台,可以看見晚間的蜀中城在夜幕中安定。蜀中城不是四四方方的布局,但也近乎方正。黑暗沉下來時,可以看見幾家酒樓掛出一串一串的紅燈籠,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每一條窄窄的街道都亮起朦朧的燈籠,細長的街道被微光照得通明。於是乎,便有了如水般流動的,四通八達的燈籠路,無處不至。

萬家燈火。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時,被高處的美麗深深折服了。從此便愛上了往房頂上爬。

上屋頂的次數多了,我們還會靠這樣的方法來認路。爬到高處才會發現,原來之前兜兜轉轉過不去的回不來的迷魂陣,都在俯視巡歸中漸漸清晰,漸漸通暢。

自從那日撞見昆吾也,我有些害怕迷路,生怕又撞見什麼形容恐怖的人和事,哪怕是誤會,哪怕弄錯了,我也不願意再經曆一次。畢竟,那樣的壓迫感與危險帶來的恐懼,是那麼真實。

“你不必害怕。”官晴輕聲安慰我,指著遠處亮起明亮黃光的宅院給我看,“那是蜀中郡閣,它的燈籠在夜裏是不會熄滅的,在最暗的夜裏都那麼亮,你怕什麼?”

我輕輕點頭,感受著屋頂悠長的夜風。

官晴說,隻要找到回來的方向,不止一條路可以通向我想去的地方。她還頗有深意地長歎:“人生也是如此……”

這幾日,官晴新學了當地的民謠,用她蹩腳的,不地道的方言唱,在我耳邊唱。十分好笑,又十分可愛。

然而,由於她唱的實在太難以辨認了,大多是時候,我都不想聽她到底唱了些什麼,我隻知道,我很累很累,在屋頂完全放鬆的時候,連曲調都不願去分辨的時候,官晴唱起我還聽不懂的歌,夜風吹著我,在底下的人還沒有把我們趕下來之前,我是完全自由的。

遠處的山巒在墨色中呼吸,撐出高高低低的圓潤輪廓,它們陪著我。數不清的牙白燈籠在屋簷下透出亮影,綻放著淺淺的光暈,它們陪著我。一整個蜀中夜城都陪著我,官晴也在我身邊,迷迷糊糊中,聽見她在唱,不要怕……

夜深幾許。

當然,站在高處,有時也會看見平時看不見的,不該看見的。

那日,官晴還在被一句方言阻撓的時候,歌聲突然弱了下去。她推了推枕在她肩上的我,小聲道:“快起來,你看那裏。”

我不明所以地順著她的手指抬眼望去。

兩個黑影捅破一家人的窗戶紙鑽了進去。

我和官晴對望一眼,我們在彼此眼裏讀到一份不安與等待。

不知道是蜀中的風太粘稠,吹得我們移不開步伐,還是蜀中的夜太沉重,壓得我們一動不動。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安靜的看著他們飛快地進去。直至回房就寢,我和官晴都沒有再和對方說一句話。

對於黑夜裏的罪惡,我們選擇了沉默。

第二日,就聽說了一家人失竊的消息,小偷小盜,損失無多。

但我依然極為愧疚。並不是無能為力,我隻是,什麼都沒有做。不知為何,許鍾陽那天的話語又在腦海響起:我也沒有把握可以勸服那車夫,可是如果被老車夫拒絕人的是你,小合,你也希望有人幫你說說話吧……哪怕我隻是個商人,我也願意去幫助那些在某一方麵比我弱小的人……

如果我有所行動,那些小偷是不是可以被抓個正著?如果被盜的人家是我們呢?

我一直想不出個頭緒,也不敢再往深處想。那麼美好的夜,為什麼要發生這樣的事?如果不發生,也就不會有這許多愁思。又或者,若是我沒有抬頭,官晴沒有停止練歌,我們都沒看見,該有多好?為什麼我們就看見了呢?

事後官晴也並未多言,我羞於問詢,也不知她如何作想。

乞蒙見恕。確實是無心之過。

是我無心了。

我們繼續過著在蜀中的日子。

這幾日,來時路上那個犯腳疾的小哥病倒了。本來休養幾日無大礙,可隨著夏至降臨,竟然越發嚴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