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思悠悠(1 / 2)

我常常走進大哥二姐的臥房,看著那些熟悉的擺設依然在原處。大哥的書桌上還堆放著準備秋試的書籍,每一支毛筆都是用了許久十分陳舊的。他曾用那些筆書寫功課,我曾不情願地幫他清洗它們。

二姐的衣櫃裏還疊著她愛穿的衣裙,上麵還殘留著二姐獨有的暖香。我關上衣櫃,生怕最後的一絲馨香也隨風逃逸。二姐的嫁衣和那些嫁妝還在衣櫃裏,靜靜等待主人將它們重新開啟。

我常常幻想他們會回來,當我看見桌角咧嘴笑的木偶在晨曦中看著我,當我發現大哥送我的匕首從未出鞘,當我看見許鍾陽頹喪的模樣,還有官晴憂心忡忡的目光。

時至今日,形影不離的七人已經隻剩下四人,在各自的房門內思念。

這些不再回來了,隨著三姐摔門而去的身影,隨著逝去的十三歲,隨著逝去的舊年。

又是一個沉悶的除夕。

隻有娘的機杼聲還在嗡嗡作響。

後來這一點聲響也消失了,因為三姐的一句“都收了人家那麼多錢了,還在那兒裝模作樣作甚”。

滿院沉寂。

許家一直沒說什麼。自兩家解除婚約後,來往少得可憐。我少有的幾次去見官晴,還是因為一個人的葬禮。

金德走了。

所有關於美好的,喜悅的事都消失了。

我隱在人群中,看見送葬的隊伍緩緩從麵前走過,發現原來生死相隔並不遙遠。然而我還沒有傻到跨越那短短短的距離,盡管有過這樣的念頭。

哭喪的人在鑼鼓喧天中呼天搶地,想起去年我還和官晴在異鄉的街頭因為一些幼稚的聯想嚎啕大哭,今時今日,我的心境竟如此蒼涼。

我感到無所適從。當我發現家裏沉默得可怕想要逃離,又聽見街坊鄰居低聲的議論。

我開始整日泡在縣學的藏書閣,將自己埋在一大堆書卷中。隻有那裏聽不見旁人的議論,不用想親人的離去,我能從字裏行間找到從前的快樂與幸福。在卷軸堆裏哭泣,也不怕有人看見。

縣學開學了。

我常常在安靜的藏書閣聽見新入學的孩子整整齊齊地背誦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那些稚嫩的,清脆的童聲,傳到隻有我一人的藏書閣裏,捧著書閉上眼,我能想象到他們搖頭晃腦背誦的賣力模樣,一如我當年初入學的時候那樣。我能回想起和三姐一起聽課,常常看見盛琰逃學,在我們的窗外徘徊,原來就像我會癡癡地去偷看許鍾陽,盛琰也會來看我,從那時起,他就這樣了啊……

我想起盛琰雖與三姐同歲,卻因著他爹的緣故和大哥二姐這些大孩子們一起上課,但是又不好好學,常常被盛伯伯教訓。他繞著路和我們一起上下學,纏著我和三姐,三姐總罵他“無賴小子”。三姐會和我一起追著他打,做什麼都和我一起,我什麼都和她分享,就連在臥房透過窗看見情侶在樓下的橋洞裏偷偷相會也會講給她。她也對我知無不言。大哥總嘲笑我是三姐的小跟屁蟲,二姐就在一旁溫柔地笑。

那時,我們一起被街頭巷尾的小孩子追堵,大哥和鍾陽哥哥就會以他們的“被俘”換取我們的自由。他們絞盡腦汁給那些沒有上學的小孩子講故事,也向我們求救,可是每次二姐三姐和官晴都推搡著我一起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