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外雕鞍公子醉,水邊團扇麗人行。
大殷朝建安四十年春,三月暮。正是江南氤氳了無限柔情的季節。
岐江邊的官道上,塵土飛起,兩匹駿馬絕塵而來。前麵那匹黑身白蹄,鬣鬃隨風而揚。
“少爺!慢點兒!別摔了!”後馬之上,一名小童戰戰兢兢地緊抓馬韁,恨不得直接抱在馬脖子上。
“哈哈!好容易出來玩一趟兒!歡招,你可別壞了我的興致!”前馬之上的藍衣少年頭也不回,壞心眼地加緊馬肚,淩空一鞭,“你那老馬定是追不上我的!你慢慢走,咱們明寂寺見!”
明寂寺並不是什麼香火鼎盛之地。它雖地處京城燕安南郊20裏,卻因深處燕平山之中而人跡罕至。寺裏除了清修的僧人,一般沒有什麼外人會來。幸於此,明寂寺才能遠離塵囂,保留下千年古刹的那一份靜謐淡泊。
臨近古寺,趙弘瑀勒韁徐行。古道旁,參天大樹,新發嫩芽,林深不知何處,偶爾傳出一兩聲鳥鳴。
“如果再晚來些時日,等到枝葉遮天蔽日,倒還真是有些空靈悠遠之感。”趙弘瑀暗自想著,心情越發輕快起來。
明寂寺修在思遠崖上,從寺門到大殿有一段陡峭的山路。趙弘瑀翻身下馬,將坐騎交給了負責看山門的小和尚。
“明寂禪寺。好一幅遒勁的字!”趙弘瑀抬頭,山門久遠,已有斑駁。楠木的門匾上赫然著了四個暗紅色的大字,雖經時光侵蝕,卻仍可見往日之神采。
沒有京城大相國寺裏擁躉的善男信女,難得隨了心意信步而行。趙弘瑀拾級而上,想著登臨絕頂後的壯景,心情越發地舒暢。
走著走著,趙弘瑀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這裏唯一的訪客。前麵石階拐角處坐著一個人,那人靠在路邊的樹根處,屈膝而坐,似是受了傷。
“你沒事吧?”趙弘瑀三步並作兩步蹦上台階,蹲下身歪著腦袋。
“沒什麼。不小心被絆了一下而已。”那人抬起頭來,一隻手還緊緊捂著左腳踝。
那人有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這讓趙弘瑀不禁愣了一下。身邊之人多陰狠詭詐,這樣幹淨的眼神,他沒見過。
“還能走嗎?”趙弘瑀幹咳一聲,往大殿的方向看去,“還有一大半的路程,我背你吧!”
“不用了。”那人的聲線也很幹淨,“多謝這位公子,你還是先走吧。不要耽誤了事。”說著就掙紮著要站起來。
“我也沒什麼正事。這林子雖好,就是太靜了些,一個人還真有點孤單。有人做伴反而熱鬧點。”趙弘瑀說著就背過身去,俯下身來,“來吧,我背你!”
“你行麼?”那人搖搖頭。趙弘瑀雖然今日輕裝出行,但那藍底暗花的絲質衣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世價不菲,怎麼也是個世家公子哥兒。讓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絝子弟背著爬山,簡直是開玩笑!估計倆人會一起從這百米高台上滾下去。
趙弘瑀像是看透了那人的心思:“放心吧!我可是個練家子!絕對摔不著你!”
那人揚起嘴角,攀上趙弘瑀後背。
兩人就這麼不尷不尬地往上走。那人很輕,趙弘瑀背著他幾乎不怎麼吃力。隻是這台階著實太高,初春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還是有些令人焦灼。
“你出汗了。”那人伏在肩上,緩緩開口,試圖打破沉默。
“嗯。是有些熱了。不過沒事,背你還是綽綽有餘。”趙弘瑀這話不假。
雖然生於皇室貴胄,但他從小就跟著做禁軍將領的舅舅習武,一點驕奢之氣也沒有,“對了,我叫齊瑀。背你這麼久,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名字重要嗎?”
“當然!我幫了你,哪天想起來去找你討個賞錢,都不知道找誰去!”趙弘瑀本來就是開個玩笑,卻忘了背上還有個人,一挺腰差點把那人給扔出去。
那人一頓掙紮中碰到了受傷的腳踝,輕輕抽了口氣兒。
“沒事吧?”趙弘瑀停下步子,往前又伏了伏,讓那人趴得穩些。
“沒事。”那人搖頭,二人又沒了言語。
“洛清影。”
“嗯?”趙弘瑀微微轉頭,“你說什麼?”
“沒什麼。”
“你叫洛清影?”
“你不是聽見了?”背上之人似有慍怒。
“怕聽錯了嘛!”趙弘瑀大笑,“明月澄清影,列宿正參差。好名字!”
說罷卻忽然停下腳步,“你是洛清籬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