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思量 自難忘——我那失而複得的父愛(1 / 2)

不思量 自難忘——我那失而複得的父愛

名人專欄

作者:蘇叔陽

像參天大樹,為我遮風擋雨——這就是父親,這就是母親,這就是家。

不幸的人,父母已遠走,滿懷的愛無處投遞;幸運的人,父母健在,羊羔跪乳,烏鴉反哺。本刊編輯部正在推出“我的父親母親”名人專欄,邀請各領域名家、名人,以他們飽蘸激情的筆觸,書寫感人至深的父母情。

如果你也有與父親母親難以忘懷的情感故事,歡迎來信來電,與大家分享至愛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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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曾經是寄托怨悵的影子

我對先父的感情並不特別深厚,甚而至於可以說,相當淡漠。我們同住在一個城市40餘年,卻極少往來。親情的交流和天倫的歡愉似乎都屬於別的父子,我們則是兩杯從不同的水管裏流出的自來水。

我很少揣測他對我們兄弟的情感,我單知道我自己多少年來對他抱有歧見。我的作品裏很少有我自己的經曆,更少寫到父愛,因為在我自己做父親之前,我幾乎不知道父愛。然而,我常常動情地呼吸普遍的愛心,這也許正是對我所不曾得到的東西的渴求。

我父母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準備入護士學校的母親,輟了學嫁給正在讀大學的父親。他們之間,似乎不能說毫無感情,因為母親偶爾回憶起當年,說她婚後的日子是快樂而滿足的。接著,我們兄弟來到了這個世界。我行三,在我前麵有兩位哥哥,各比我年長兩歲和四歲。我的降生或者是父母間感情惡化的象征。從我記事時起,就極少見到父親。他同另一位女士結了婚。他的這次結婚究竟如何,我不得而知,記述他的這段往事是我異母妹妹們的任務。我隻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帶著我風塵仆仆地追索父親的足跡,在他的新家門口,鵠立寒風中被羞辱的情景。我6歲的時候,父親回過一次家,從此杳如黃鶴。隻留下一個比我小6歲的妹妹,算是父母感情生活的一個實在的句號。

我的母親是剛強、能幹的女性。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她無私的贈予。一個失落了愛情和斷絕了財源的女人,靠她的十指和汗水,養大了我們兄妹,那恩德與功勞是我永遠也無法報償的。我僅守著對她的摯愛這份寶貴的財富,打算在難以述說別人的故事的時候,再來細細地講述她的奉獻。她從30歲左右守活寡,直到今日,每一根白發都是她辛苦和奮鬥的記錄。

在我讀大學以前,我幾乎不知道父親的蹤跡,一個時時寄托著怨悵和憎惡的影子常在我眼前飄盈,當我知道他就在同一個城市的一所高等學校教書時,我不願也不敢去見他。

然而,我得感激他。因為靠母親的力量是無法讓我讀大學的。記得好像是經過我的母校(中國人民大學)與他所在學校組織上的協助,達成了由父親供給我與上師範學校的二哥生活費用的協議。不管怎麼說,他供養我大學畢業。

從那時起,我開始逐步了解他。而我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說服我母親,做她的代理人,同意在法律上結束這早已名存實亡的婚姻。因為一夫兩妻的尷尬處境,像一條繩子捆住父親的手足,使雙方家庭都極不愉快,而且影響他政治上的前途。記得受理這案件的法院極其有趣而充滿溫情,審判員竟然同意我的要求,由我代為起草判決書主文的初稿,以便在判決離婚時譴責父親道德上的不當,使母親在心理上獲得平衡。那一張薄紙可以使母親幾十年的悲苦得到宣泄。

這張離婚判決書似乎也使我們本來似有若無的父子關係更趨向於消亡。從1960年至80年代,悠悠幾十載,我們便這樣寡淡到連朋友都不如地度過了,度過了。

扔掉忌恨,終嚐到父愛金蘋果

也許,畢竟血濃於水,親情誰也不能割斷。我們父子間真個是“不思量,自難忘”。每當我有新作問世,哪怕隻是一篇短短的千字文,他都格外欣喜,剪下來,藏起來,逢年過節約我們見麵時,喜形於色地述說他對我的作品的見解。我呢,從不諱言我有這樣一位父親,每逢到石油部門去采訪,都坦率地承認我是石油戰線職工的家屬,並且“為親者諱”,從不提起我們之間的齟齬,仿佛我們從來恩愛無比,是—對令人羨慕的父子。

父親生前是北京石油學院的教授,曾經是中國第一支地球物理勘探隊的創建人和領導者。也曾經為石油學院地球物理勘探係的創建付出了心血。他退休後依舊孜孜於事業的探求和新人的培養,據他的同事和學生說,他是一個誨人不倦、親切和藹和事業心極強的好教師。他死後,《光明日報》發表了一篇不短的文章,紀念和表彰他一生的業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