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熙想著便有些懊惱,在荷花池邊坐了下來。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乳娘的話,長公主是尊,父親越不過,若她不為父親想,還有何人來替父親操心呢?
十二歲的韓清熙,聽乳娘念叨了許多小娘子出嫁後,娘家無兄弟可依靠的悲慘故事,心有戚戚焉。於是,終於在雲裳的安排下,偷偷見了乳娘隔壁鄰居的寡婦冬娘,還見了她生的那對白白胖胖的小子,虎頭虎腦的,著實可愛得緊。
在乳娘的絮絮叨叨下,她似乎也懂得了胸大臀大的婦人有多好生養,母乳又多,生下的娃兒也結實,她似乎就瞧見了一個胖乎乎的流著晶瑩口水的小男娃朝著自己咧嘴笑,她似乎就要鼓起勇氣去抱他,叫他一聲“弟弟”了。她甚至連乳名都給那不知在哪兒等待投胎的弟弟取了好幾個,什麼“寶兒”、“墨兒”的,“寶兒”,一定是娘親喜歡叫的,娘親一定曾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肚皮,這麼叫過自己,而“墨兒”肯定是父親喜歡的,弟弟以後一定也會走父親的路,是的,走完父親無法再繼續走的科考之路,讓韓家發揚光大的。
即便小弟弟出生後,一定得記在長公主名下,但隻要她多多與他親近,多陪他玩,他一定會與自己親的,一定會比小妹妹跟自己更親的。
而有了兒子,父親也有後了,就不至於守著兩個女兒過完一生,老無所依了。
韓清熙這麼想著,心裏舒服了很多,她想無論長公主接下來會做什麼,她都準備跟父親坦白,雖然她不想父親跟長公主鬧翻,可若產生一點兒隔閡,也未嚐不可。這樣,父親,才能想起她娘的好。
盡管那冬娘出身委實不怎麼樣,卻是目前她所能尋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一個缺錢的好生養的可拿捏的婦人,隻要生下兒子,賞一筆錢就能打發。再說了,給長公主的駙馬生兒子,這是多大的榮耀呢!
前前後後思考再三覺得再無漏縫死角的韓清熙絲毫沒察覺自己早已把自己圈在“長公主”名下,包括她所能行使的權力,以及她的父親,在她的潛意識裏也是冠著“長公主的駙馬”的頭銜的。
她所有的注意力隻集中在東娘生下孩子這件事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得如何囑咐好乳娘,叫冬娘死死守住這個秘密,而完全忽略如今的東娘是否還有機會生下她所期盼的弟弟的可能性。
直至想無可想,她才籲了一口氣,渾身輕鬆地回房去了。
而另一邊被人折騰著更衣的小韓泠熙可就沒那麼輕鬆了。她鼓著小嘴,忍著不滿,要不是看在要好好安慰茗琦的份上,倒貼她十萬兩她都不願意這麼隨人擺弄。真真真是好討厭進宮啊!
這是什麼鬼規矩和禮儀啊,為何她這麼小的年紀,那頭發也得扭來扭去,紮成奇怪的樣子,綴滿叮叮咚咚的玩意兒,這頭發繃得那麼緊,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還得裏三層外三層套上那縣主服。
KAO,確定她真的隻是個小小的縣主麼?!
她們這是要把自己搞成另一個人吧,她咋感覺比電視上播的公主穿的還繁複!
噢,對了,她眼前不正有一個真真正正的公主麼!
韓泠熙好不容易睜開小眼去瞧瞧她的母親長公主茗琦,實在是那頭發綁得太緊了,勒得她覺得整張小臉都繃起來了,要是在現代,走在路上,她肯定會被圍觀,說這麼小年紀打什麼玻尿酸!
茗琦端正地坐在位置上,任由她的兩個管事嬤嬤、三個大丫鬟折騰著,呃,準確地說,是一臉平和地享受著她們精細的服侍。
她隻閉著眼端坐著,一襲薔薇色對襟振袖收腰金邊宮裝稱得她臉如凝脂。兩個貼身丫鬟跪地在為她修手指,然後一隻隻塗上紅蔻,那種紅不似平日裏的大紅,竟是能夠反光的!
那烏黑的長發被一遍一遍梳通,兩位嬤嬤各站一邊,編盤著,旋轉著堆高起來,形成鳥展翅欲飛的樣子,固定住,一枚白玉華勝被嵌於高聳的頭發中間,那白玉有手掌心大小,邊上以金絲纏繞鑲滿碎綠寶石,再配上一支鎏金三層步搖,那步搖用大小均一的薄金片鑽孔相連做底盤,以金絲纏繞成花枝,中間嵌以七彩寶石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展翅鳥兒,最下部綴以水滴形的藍色寶珠,行動間,搖曳生輝。
韓泠熙終於在這個不靠譜的娘親身上聞到了尊貴的氣息,明白了何為盛裝打扮!怪不得人總說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尤其是女人,瞧瞧她這娘親,一打扮起來連氣場都變了。那高貴的氣質,令韓泠熙莫名地覺得,若此刻有人跪地說願匍匐親吻她的鞋尖,那都是理所應當、極其自然的。隻是,那反光的七彩指甲,隨著手指晃動,就像一道道彩虹,這是準備晃瞎誰的眼呀!還有,那匍匐跪地的人,若是斯文的韓文明的話,是不是有點兒違三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