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莎莎(之四)(1 / 2)

李莎莎的酒量很好,她認為這是因為自己有爺爺李大虎的基因。

李大虎一生喜歡打仗,也喜歡喝酒。他認為喝酒除了可以減少壓力外,還能夠增加團隊的戰鬥力和凝聚力。朝鮮戰爭爆發的那一年,李大虎剛滿二十歲,他帶領的一個班在一次急行軍中與東路軍的主力部隊失聯後,戰士們差一些在雪地裏凍死,正是他找到村子裏朝鮮老鄉留下的一壇燒酒,才讓整個班的士兵活了下來,他的班借著酒精的亢奮衝破了敵軍的包圍圈,成功回到大部隊。從那時起,李大虎就愛上了喝酒。在越南戰爭中,李大虎已經是一名師長了,在每次出征之後,還是會和士兵們一起喝的酩酊大醉。

隨著和平時期的到來,無仗可打的李大虎,隻有在BJ的四合院裏,天天讓炊事班炒些花生米,喝著小酒。莎莎剛上幼兒園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會陪著爺爺吃點花生米,在她父母不再的時候,李大虎也讓她喝一點酒。

這成為他們爺孫倆的一個小秘密,這個秘密直到她上小學三年級才被揭穿。那一天,莎莎的爸媽帶她去一群朋友家吃飯,對方都是一群同樣在部隊院子裏長大的朋友,很多朋友那時都紛紛在外地做倒爺,賺了錢後顯得有些趾高氣揚,非得讓他爸爸喝酒。

桌上放著幾瓶俄羅斯走私過來的伏特加,莎莎的爸爸生性老實,實在不勝酒力,就玩笑式的對莎莎說,你替我喝點?那知道莎莎端起杯子來毫不含糊地喝了一杯,又繼續向她那些做倒爺的叔叔們敬了4、5杯。這把她媽簡直嚇壞了,但她抹抹嘴說,“沒事,我天天在家裏跟爺爺都喝點,隻是你們不知道啦”。

“你知道我這家客棧為啥叫‘伊蓮幽夢’吧?”他問。青城山這家老板姓王,他的酒量顯然沒有莎莎好。剛喝了三兩酒,話就開始多了起來。在那天晚上剩下的時光,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叫這個名字啊?為啥呢”李莎莎從昨天晚上住進來後,還沒有注意到這個店的名字,她一般是離店時候索要發票才會注意下店名。

“青城天下幽嘛,我們這塊地方,在路的拐彎處,臨著河邊,比一般的客棧更幽靜,好多客人都說在我這裏睡覺睡得特別香,所以叫‘幽夢’”

“確實是啊,不光睡得時間長,還會做很多夢,”莎莎笑了。她聯想到自己今天午睡時的夢境,心裏認為,確實有點“幽夢”的意思。

“為啥叫伊蓮呢?你猜?”

“不是那首老歌叫一簾幽夢唄?”

“不是,伊蓮是伊人的伊,蓮是蓮花的蓮——這是我老婆的名字,楊伊蓮哈哈。”

“你叫我做啥子?”——從芭蕉樹下燒烤爐邊傳來一個洪亮的女聲。莎莎抬頭一看,正是下午在走廊裏遇到的那位拖地的大姐,“原來她就是老板娘啊,”莎莎心想。

“沒有叫你,你好好收拾東西,我和陪客人聊天嘛,”老板回過頭跟她說。

“你娃少在那兒講那些莫用的事情哈,吃完了趕快來收拾,明天你還過不過中秋喔?!”楊伊蓮一個人幹著活,顯得有些火氣大。但也可能,SC這邊人的性格都是這樣直爽,不太習慣隱瞞自己的情緒。

李莎莎注意到,這位老板說話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他講的雖然是SC話,但舌頭好像沒有SC人那樣靈活,腔調雖然很像,但在很多拐彎的尾音上有很大差別,聽他聊幾句,就總覺得不太舒服,好像舌頭比別的SC人大了一號,在口腔裏翻轉得有些不順暢。

於是問他,“你不是本地人吧?”

王老板一聽到這句話,就來了精神,他伸出右手給李莎莎豎了個大拇指,左手又端起一杯酒一幹二淨,似乎在為講一個長篇故事做些醞釀。

“姑娘好眼力!”

這話有些奇特,應該是聽力吧?莎莎心想。

原來王老板並不是SC人,而是廣州惠州人。他和楊伊蓮因為同在廣州一家紡織廠裏打工而認識的。一開始工廠的生意還好,兩個人都每天要加班,總是在半夜才下班,下班後他們都在廠門口的燒烤攤吃東西,就這麼逐漸產生了感情。

那一段時間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前,每天廠裏都有做不完的訂單,他們倆後來都成為車間工長,薪水也還可以。但由於楊伊蓮長期在封閉的車間工作,加上噪音、粉塵和化學染料的汙染,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

“那段時間,她成天晚上就往廣州那些高樓的樓頂上跑,一坐就是四、五個小時,你曉得,廣州那些樓又多,我們加夜班,每天都晚上兩三點才睡,我經常睡不踏實,隻要一醒來看不見她,就一座一座樓爬,爬到樓頂看她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