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看著燈光下站在自家門前的清秀少年,一眼便認出來是夏落,簡直就是男版夏離。“我阿姐來過嗎?”少年很焦急,顧不上禮貌招呼。洛言心裏納悶,直覺告訴他出事了。少年沒有多說事情的來龍去脈,隻說夏離走丟了,因為在家聽她提過他的名字,才來看看是不是回了G市,是不是來找他了。電話響起的時候,蘇禾正睡的香,迷蒙地接起電話,剛準備大罵是哪個缺德的大半夜擾人清夢,電話那頭披頭蓋臉地轟炸了過來。“大河馬,你丫的快給老子滾起來,我們家丫頭失蹤了,本少現在坐車去A鎮找,你丫把G市給老子翻一遍!”蘇禾本來想問問你們家不就你一個嗎,什時候多了個丫頭的?那頭卻是一陣忙音。失蹤,丫頭,A鎮,除了夏離那廝沒有第二人選。蘇禾睡意遁去,穿上托鞋衝鋒上陣。那個女孩蹲在A鎮火車站的月台上,眼睛沒有焦點地停在來往的人群中,臉上是孩子氣的笑容。“小白。”他輕輕的喊她。她卻像沒聽見似的,淡淡的笑著,指尖輕輕纏繞在一起。“阿離。”他扳過她的身體,指尖溫柔撫平她有些淩亂的發。她的眼睛依舊注視著一個焦點,卻並不是他。她,真的好像被人掏空了思想和靈魂,隻剩了軀殼。“她到底怎麼了?”洛言轉身望向身後的少年,壓抑著情緒平靜開口。“是癔症。有一次爸爸媽媽吵架,無意中傷害了一直在邊上勸的她,她看見了好多的血,當時就倒下來了,醒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到醫院檢查才知道阿姐的癔症是隔代遺傳,遺傳奶奶的。後來阿爸送她去了一些好的醫院,醫生用心理暗示法治了一個月才治愈的。”所以她才會那麼怕血…“美人,我阿姐在我還沒長大之前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她醒了之後,一定記得讓她來找我。”夏落輕輕擁住夏離,對著洛言淡淡開口,語氣裏是無法遮掩的懇求。“阿姐,一定要等我長大,一定要回來,落落會一直等你的。”小小少年,在離別時許下重重一諾,可是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能說的上永遠,何況是跟時間掛鉤的等待。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她依舊笑的燦爛。“走吧,阿離。”他輕輕喚她的名字,是一輩子少有的溫柔。她卻隻是看著他,眼睛裏明明含著淚水,臉上卻依舊笑著,疼。那是她犯病後開口說出的第一個字,疼。就算再深的疼痛,在世界麵前她都是笑著的。可是當一切理智褪去,隻剩下了本能,在他麵前心裏的疼痛不想遮掩。洛言輕握住她冰冷的手心,溫柔地看著她失了靈魂的眼睛,阿離,我們回家。她淡淡看著他,嗬嗬笑出了聲,孩子氣地拍著手掌,好啊,好啊,回家。癔症的孩子眼裏心裏都沒有焦點,可是那個美麗的少年硬生生讓自己成了她眼中唯一的焦點。李嫂看見夏離的時候,隻是不可思義地把目光投向洛言,“這個人傻了,你把她帶回家做什麼。”少年冷冷看向她,“李嫂,你一向自栩見識不凡,今日怎麼連癔症跟傻子的分別都看不出呢?阿離她隻是病了,會好的。”洛言也不願跟李嫂多費唇舌,拉著夏離上了樓。李嫂呆愣了幾刻,隨即迅速反應過來,撥通手機。電話那頭是從容不迫的女聲,“怎麼了,李媽。”“小姐,少爺這次怕是認真了,那姑娘現在人得了瘋病,少爺卻還是把她帶回家了,您知道他一向討厭瘋癲的人…”“言他還是這麼重視朋友,隻是日後苦的怕還是那女孩。這些李媽不用擔心,盡心照顧好他就行了。”那邊雲淡風輕,自信如昔。2005年的大年三十,洛言像往年一樣是要回那邊過年的,盡管他每年都對飯桌上虛偽的男人和假意的女人惡心之極,每年都會發誓明年再也不會來,可是卻始終下不了決心,畢竟那個在他眼中寡情薄信的男人是他最愛的媽媽此生唯一的摯愛。看著身邊一直睜著大眼睛玩手指的夏姑娘,洛言撥通蘇禾的電話。“為毛,為毛又是老子啊,感情老子年三十閑的發慌,非要給那丫頭當保姆啊,再說不是吧有李嫂嗎?”蘇大少極度不滿。“李嫂?你還不了解她。除了你姐和李叔,這世上就沒她能真心對待的。這幾天燒的菜全都是黑色的,翻了好幾瓶醬油,我明明千叮嚀萬囑咐過夏離腿上的傷不能吃醬油,她卻每次都說人老了記性不好使,本少看她是腦子不好使。”少年說著心裏冒火,怒發衝冠。“這麼礙事這麼不聽話,炒了她不就得了。”有意或是無意,都已觸碰了他的軟肋。那邊出乎意料地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掛了電話,隻是自然地繞回先前的話題,“反正阿離交給你了,你給本少照顧好,回來發現少了一根頭發本少滅了你。”你現在這般照顧這個失了意識的女子,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是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的在乎她,而不是因為她曾經為你受的傷。“我是蘇禾啊,昨天才見過的,怎麼又忘了?”少年的語氣裏盡是沮喪。“記不住的,她現在的腦子裏是空白的,什麼都沒有。”洛言扶著夏離坐進蘇禾的車裏,溫柔地摸摸她的頭,像哄孩子一般,“我們阿離要乖哦,可不能亂跑,跑丟了會被壞人抓的,知道嗎?”她卻像是沒聽見似的,依舊玩著自己的手指頭。“知道了知道了,你丫都可以去評全國十佳爸爸了,以前怎麼都沒發現你父性荷爾蒙這麼強。”蘇禾嘲弄著,趁著車外少年還沒反應過來,吩咐司機開路。不用想也知道,身後肯定又是那少年披天蓋地的臭罵。“疼。”身旁的夏離沒由來地捂住心口的地方,皺了眉心。蘇禾直問怎麼了,夏姑娘愣是不開口,開口也隻是疼。蘇禾沒了主張,怕出了什麼事,快速撥了洛言的號碼。“喂…”蘇禾還沒講上話,夏姑娘奪了手機,乖巧的樣子,“我們阿離乖,不能亂跑,亂跑會被壞人抓走的。”“嗯嗯,我們阿離最乖了,全天下最乖的就是我們阿離了。”那邊少年不厭其煩的哄著,像極了父親哄女兒的模樣。如果沒有蘇淺,你和夏離,他媽的不是愛情是什麼東西。這個小傻瓜,她什麼都記不住了,卻執拗地記住了你,在你離開的時候會心疼,執拗地記住你說過的話,不想讓你擔心。冬天夜晚的寒風吹的凜烈刺骨,吃過飯,蘇禾和夏離沒再坐車,一前一後走在遲溪街的街道上。蘇禾怕凍壞了夏離,回去又要被洛大少狠批,取下脖子上的圍巾套在了姑娘的頸上。夏姑娘呆呆看著好心的大哥哥,嘿嘿又是一陣傻笑。大年三十,一大家子吃吃團圓飯,放放煙花,看看春節聯歡晚會,真他媽的俗不可耐,誰希罕啊!少年摸摸有些發紅的鼻頭,做出不屑一顧的樣子。少年自顧自地走著,猛地發現身後沒了動靜,回頭看看,夏姑娘站在遠處街心噴泉旁正在撿什麼東西。這小姑奶奶,跟她那老子一樣不讓人省心啊。蘇禾一個箭步衝上去阻止夏姑娘要下水的動作,這零下的水溫,回頭凍壞了,那少爺回去還不真要了他的命。一旁站著的小男孩歇斯底裏地哭喊著,“我的小猴,小猴,快淹死了。”蘇禾定睛一看,水中央漂著一猴子布偶。“快死了,快死了,小猴,救他,哥哥,救他。”夏姑娘拽著蘇禾的袖口,著急地央求著,像孩子一般。蘇大少怔怔的,哥哥?我丫終於有個妹妹了。為了妹妹,咱是英雄,刀山油鍋也要硬著頭皮下,迅速脫了鞋襪,咬牙把腳伸進了零下不知道多少度的水下世界。“現在的小男女,為了那些什麼浪漫,都整些什麼妖娥子啊,這都不要命了,自家的孩子爹媽看了心裏多難受啊,造的什麼孽啊!”一大嬸路過,抹了一大把眼淚,唏噓不已。蘇禾心裏陣陣難受,心想你這大嬸有完沒完,本來就冷的哆嗦了,沒事又往人家心口上插一刀,真夠缺德的。老子就是沒爹沒娘,老子就喜歡風花雪月,礙你屁事。蘇禾撿起小猴,沒好氣地扔給了小男孩,“丫再敢弄到水裏,小心我揍你。”小男孩接過猴子,衝他做了個鬼臉,走到夏離身邊,把猴子放在她手裏,“姐姐,這是有人讓我送給你的。”馬路對麵的男人依舊戴著黑色的墨鏡,霸氣依舊,看著她的時候,嘴角卻漾著笑容。夏姑娘這時候哪還記得程梓瑞是誰,急慌慌走到蘇禾身邊,取下手套,小小的手心輕輕來回搓著他的腳。蘇大少被姑娘的舉措嚇地呆呆愣了幾秒,很快回過神來,堅決果斷地拒絕。夏姑娘一向以固執聞名,洛大少都不是對手,何況洛大少的手下敗將蘇禾。“哥哥,乖,不凍。”夏離取下脖子上的圍巾,一圈一圈包在蘇禾凍的通紅的腳上。蘇禾的鼻子不爭氣地又有些紅,轉過頭不去看讓人鬧心的夏姑娘,心裏暗罵,蘇禾你他媽就這點出息。所以,蘇禾,從什麼時候開始,溫潤如你,也無法冷眼旁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