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舊平靜地聽著，不發一言。
垂在身側的雙手掩在衣袖中，指節微微泛白。
“你知道得很多，太多了。”她笑著，目光漸漸變得冷冽，笑容中分明有警示的意味。
“往事已過，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她看起來似乎很平靜，“前人的事，與後人又有什麼關係？”
裴戍認真地注視著她，良久，緩緩地歎了一口氣。
他竟然看不出她的情緒，亦無法判斷她和當年的巫氏有何關係。
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前世，卻看不透她的今生，看不清她到底是誰，來自何處。
難道前世與今生，真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
“如何才能夠從這裏出去？”滄溟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問道。
“你聽說過千仲景麼？”裴戍淡笑——他自始至終都帶著笑意，無論麵對何人，無論是冷漠還是血腥，都帶著笑意。
滄溟微微搖了搖頭。
“千仲景是一種結界，很難對付的結界。”裴戍解釋道，突然有些不適應如此平靜的對話，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被困在其內之人，一日之中，千種幻景，故名為千仲景。”裴戍走到那一片泉水邊，平淡的五官之上仿佛有一重光彩，“月上中天之時，當是這術法最為脆弱之時。”
“千仲景？”她抬起頭，微微一笑，“遠古之時與神王開戰的那位妖族首領，似乎就是名為千仲景。”
裴戍讚賞般地看著她，這個女孩子，總是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事。
尤其對於遠古之事，她的了解比他想象得很多。
“是啊。”裴戍抱著雙臂，“妖王千仲景，堪稱遠古時妖界的奇才。這種術法由他獨創，在他寂滅之後的千萬年間，無人知曉這種術法究竟被何人繼承。‘千仲景’這種術法，也逐漸成了妖族的秘聞……”
他的話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一瞬間的怔忪。
“妖族的秘聞。”滄溟瞥了他一眼，淺笑，“那你是誰？”
不知為何，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身為妖的事實。
一切，都與前世那麼相似。
即便他不回答，滄溟也已經猜到了大半，隻是並不明白為何他會以一個凡人的身份深居在趙國的朝堂之上，以及，為何他的身上沒有妖氣。
不過，這些都與她並無關係，知不知道，也就都不重要了。
裴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苦笑，“真是失言啊。”
是因為見到了她的轉世，所以就放下了戒心麼？
他這麼問自己。
滄溟偏著頭，看著夜空之中剛剛升起的那一輪彎月。
“就是現在麼？”她看到那片平靜的泉水上泛起了金色的圓暈，向著周圍四散開來。
那樣奇異的金色，仿佛是天地間唯一的顏色。
滄溟並不知道是誰把她關到這個結界之中，也不知道那個人為何要這麼做，隻是，那人似乎並不是為了讓她痛苦，反之，在這個結界中，她感到很安寧，一切舊傷都有了好轉。
然而，囚牢終究隻是囚牢。
她感覺到裴戍一瞬之間便到了她的身後，用一隻手捂住了她的雙眼。
隔著垂下的風帽，她能感覺到對方手上溫暖的溫度。
“不要動，”裴戍的聲音似是有些沙啞，“如果害怕的話，就閉上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