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能不能把大夥再聚到一塊,繼續唱戲?費用方麵您不用操心。”
酒過三巡,王喆明來意,劉好兵的眼裏掠過一抹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他用袖子抹了抹嘴,:
“這是好事啊!可是……”
“都好多年不唱了,不知道還記得不記得!”
在省城一家賓館做保潔的花旦鄭翠枝插言道。
“這年紀,這身段,上了台都要讓人轟下來哦!”
已經胖得像俄羅斯大媽的旦楊玉鳳扭了一下身子,萬分無奈地。她雖然嗓子一般,沒唱過主角,身段在團裏卻是最好的,伶俐輕盈,活潑乖巧,擅長飾演各類丫鬟,《西廂記》裏的紅娘,《翠屏山》裏的迎兒,《打破門陣》的楊排風,都被她演得活靈活現。
王喆鼓動她,,試試?楊玉鳳站起身,剛想比個蘭花指,眼神驀然暗淡,一屁股又坐下去,然後她舉了舉右手,王喆看到在木材廠打工的“丫鬟”中指齊根沒了。
“讓鋸木機吃掉了。”她,“這輩子不可能再有蘭花指了。”
大家一時都無語,空氣都凝滯起來。
在水泥廠負責卸貨的花臉陳福喝得滿臉通紅,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試著唱兩句,出出這些年的悶氣。他的架子還在,比劃開了,像模像樣地擺好姿勢,眾人以碗當鼓,用盤子當鑼,起著哄敲起來。陳福“哇喳喳”地喊出第一聲,嗓音並沒有想象和期待中的嘹亮,隻悶哼了一聲,就痛苦地停滯了。
他懊惱地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濃痰,王喆驚訝地現地上的濃痰有水泥一樣的顏色。
“別唱了,喝酒!”
劉好兵看著陳福,又看一眼王喆,悲壯地把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看著桌子上昔日朝夕相伴的兄弟姐妹,王喆忍不住想掉淚,劉好兵眼眶也慢慢濕潤起來,女人們開始低聲啜泣。
他知道,戲曲舞台已經徹底離他而去了,不,離所有人而去了。這個他一度向往,後來又徹底背叛,卻曾經靠它安身立命的東西,如同傷口裏奔湧而出的熱血,現在,它已經流完了,淌幹了。
第二,剛蒙蒙亮,王喆迷迷糊糊地從宿醉中醒過來,劉好兵和劇團的人送他上車,大家今還要上班,各自奔赴自己的人生舞台,扮演即將落幕的角色。王喆沒有上車,他讓司機把車開走,在前麵等他。自己和團長、師兄弟們沿著省城冰冷的道路一直走,沒有人話,隻有來來往往的車輛拉出讓人心悸的呼嘯,偶爾有行人經過,都一色地低著頭,腦袋往前伸,急匆匆地撲進城市迷離慌亂的大街巷。
在胡同口一塊巨大的廣告牌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正舉著一隻嗩呐嗚嗚地吹,嗩呐聲在閃爍的晨霧裏淒涼高遠。
他吹得是純正的本地梆子腔,《大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