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西行,終於行到有城鎮的地方。來到城門下,宏偉的牆遮住了蒼穹,看不清天空飄落的雪花。兩道敞開的朱紅大門璨璨發亮,快要逼瞎雙眼。來往的人們已經穿上大襖,推著東西進城出城,歡笑不斷,絡繹不絕。
李久辰仰望城門上方“桂花城”三個大字,在風雪裏若隱若現,如霧裏花水中月。但他嘴角還是浮起了一抹笑意,因為桂花城和鷹縣的距離不遠,馬車行一天足已。這麼說他很快就能再回到軒閣,見到千暮雪了。
進入城門就能看見街上的吆喝聲。最令人誘惑的並不是那些胭脂水粉,金銀珠寶,而是一碗熱湯。他們趕了太多天的路,吃的都是幹糧晨露,風雪瘦鳥。現在來到一個繁華的城裏,洗個澡飽餐一頓,才是最美麗的感覺。
李久辰在前麵牽馬慢行,笛女忽然下車和他並排而行。
“你下來幹什麼?”李久辰問道。
“這麼熱鬧的地方,我看看不行麼?”
的確這是一座繁榮的城市,這繁榮之下卻藏著深深的危機。他知道這座城市的危機所在。他記得十五年前離開暮雪時,曾在這兒待了幾個月,左思右想還是沒有勇氣再回去見暮雪,於是他從這裏開始了浪跡天涯的腳步。
記得臨走時還在天下酒館和馬晨大醉一場,醒來時馬車正在穿過一片漫山花朵的田野。
恍恍惚惚果然走到了天下客棧門前,隻見門前坐落著兩個石獅,威武雄壯,蒼涼中透著咆哮的氣息。
店小二已走出來招呼他們:“李公子,好久不見。”
“是好久了,安排三間房吧!”
“好的。”
夜晚,客棧的廳裏來了許多喝酒的客人。李久辰正舉著酒杯,低頭看著地下冷如冰雪的月光。對麵坐著一個麵容清秀,目光炯炯的男子。
“李兄,在想什麼呢?”對麵的人笑著問道。
李久辰搖了搖頭,道:“馬晨賢弟,十五年了!虧你還記得我。”
馬晨仰天笑道:“哈哈,你我兒時就已相識,怎麼會不記得?你浪跡天涯這麼多年,信都沒一封。該罰!”
李久辰道:“著實該罰。”然後舉起酒杯,飲了三杯。又道:“晨子,這些年你一直都在天下客棧嗎?”
“祖業在這裏我也無法離開,不像李兄隨手便去浪跡天涯了。”馬晨道:“李兄這些年過的可還好?”
李久辰尷尬道:“還好吧!隻是天涯寂寞,我還是想家。”
馬晨道:“天涯怎會寂寞。都說天涯流水,有青衣女子采桑。舉酒行天涯是多麼快活呀!要不是我家祖業於此,我恐怕早已浪跡天涯了。”
李久辰笑了笑,馬晨豈知“城裏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去。”這句話。他舉起酒杯,馬晨也舉起了酒杯。他看到馬晨修長的手指,幾處傷疤赫然明了。
他不解,馬晨是一個書生。一個時常動筆的人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傷到手指。他說道:“晨子,你若是有什麼麻煩事,我都可以幫你?”
馬晨笑了笑,道:“我哪能有什麼事?李兄,來、我敬你一杯!”
看來他是有意瞞著李久辰。
李久辰才明白,十五年不見麵了。即使再怎麼一見如故,再怎麼親的人,都會產生隔閡,都會有隱藏的秘密,都會對你心存芥蒂。
月光從窗台灑下來,皎潔的如玉炔,寂寞的如冰雪,安靜的如歲月。一隻昏鴉的影子從地上的月光處飛過,它急匆匆而行,可能是要回家吧!
李久辰的家呢?他沒有家,他怎麼能有家,他不過是一個四海漂泊的浪子,他說不定那天就要離開。
馬晨站了起來,一眼便能看到他的灰衣,灰衣已有泛白的痕跡,他似乎穿了許多年。他說道:“李兄,樓下的客人我要去看看,改日再敘舊吧!”
李久辰點點頭,看著馬晨離開的背影。他們之間仿佛丟失了某種聯係的理由。是馬晨變了?還是自己變了?他也不知道。
酒杯裏的酒又隻剩李久辰獨飲了。
若喝酒的人是寂寞的,那是一個人喝酒那必定寂寞又孤獨的。
忽然剛關的門響起來敲門聲,李久辰以為馬晨還有什麼事。便走到門前,為他開門。
忽然一個人似貓一般的穿了進來,在李久辰大驚之餘,卻看到她在窗台撩起裙角轉圈。她的紫裙被染上了銀輝,她的笑容溫柔似水,她的舞姿優雅若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