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紅彤彤的太陽倦倦地往西山沉去,卻像是對這人間有如情人般的留戀,哪怕隻留下區區一角,也要奮盡全力地在天際留下了絢麗的餘暉。
金黃色的落暉淡淡地灑在冤句城古舊的石板大街上,街上的小攤和路人都已散去,就像那天際的鳥兒急匆匆地趕回自己的窩巢。或許,隻是因為那裏還有一個溫暖的家,還有一個個掛念著自己的親人,才有了邁著步子回家的動力。
可是,這樣的日子還能維係多久呢?看著米缸裏一天天少下去的糧食,看著鍋裏麵煮的越來越稀的米飯,看著一天勞累中手裏攥著的幾個小錢,看著凶神惡煞地踢開門來催交永無止境的稅收的官差。
還有多久自己和家人也會像城外的流民一樣,毫不留情地被官府甩出城門,獨自含淚死去?
人們一步步沉重地拖移著步子,像是在一聲聲默數著自己的死期。
那太陽還在留戀著什麼?是在無限神往地看著達官貴人們揮金如土,驕奢淫逸的生活,還是在用憐憫的目光俯視著被活活渴死餓死的窮人?
突然,大街上傳來一陣陣銅鈴般的嬉笑聲,稚嫩嬌細的聲音讓原本死氣沉沉的大街像是枯木逢春般,重新散發著欣欣活力。
他們隻是少不諳事的孩童,他們不會去留意父母眼中憂鬱的目光,也不去注意今天父親碗中的飯又少了一大半,他們隻想著趁著這最後的餘暉,再和小夥伴們好好玩耍一番。
夕陽落在他們的臉上,笑靨如花。
難道,夕陽是在對這些鮮活的小生命依依不舍,不遺餘力地給他們帶去最後一點光芒?
楚騰在街旁的包子鋪買了十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含笑走向那幾個八九歲的孩子,葛從周也緊緊跟在楚騰後麵。
那幾個小孩子正踢踏著街上的小石子向前歡快地一蹦一跳著,聞到包子的香味,一下子不自覺地便停了下來。這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又正是旱災,回家能有碗清粥填飽肚子便已經是不錯的了。
所以當他們看著楚騰手中用油紙包著的白花花的大肉包子,個個仰著頭直瞪瞪地盯著它們不眨眼,嘴裏暗暗吞著口水。
小孩子表現出來的欲望總是很簡單很明了的,你可以輕易地從他的眼神他的表情裏看出他想要這個東西。但是成人世界裏的卻永遠都不可能有這麼簡單,你也別想妄自去猜測別人心裏是如何想的,你爭我奪,勾心鬥角,知道得越清楚,你便會越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
“嗯嗯,你們想吃我這手裏的大肉包嗎?”楚騰搖了搖捧在手中的油紙袋,眯著眼睛笑嗬嗬問站在自己麵前發呆的小孩子。
“想吃,想吃!”
“我也想吃!”
身邊的小孩子一下子活躍開來,搶著回答道,甚至有個膽子大點的已經竄到楚騰身前跳著試圖去搶那油紙袋,但看到楚騰旁邊那冷著臉,一聲不吭地站著的葛從周,有有些許害怕地停了下來。
“好呀,那你們先說說,該叫我什麼呢?”楚騰禁不住打趣道,心裏直吐舌頭暗罵自己奔三的人了還在這裏賣萌。
“大哥哥……”
“大哥哥,大哥哥,我想吃包子。”
那小孩子們爭先恐後地回答,邊說邊踮著腳尖高高地舉著小手伸到楚騰麵前,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楚騰。
“好好好,你們真乖,等下大哥哥給你們包子吃好不好?不過呢,你們要先幫大哥哥一個忙。”楚騰還是那麼溫柔地說道,像是對自家親弟弟那般溺愛,而一直站在一旁的葛從周本以為楚騰是見到這些小孩子可憐,去買些包子送給他們吃,卻沒想到楚騰要他們幫什麼忙。
這些屁大的小孩子能幫什麼忙?葛從周不禁滿臉疑惑地看著楚騰。
“大哥哥要叫你們兩句童謠,我看你們誰最聰明,最先把這童謠記住,我就把這肉包子給他吃,大家說好不好?”楚騰沒有注意到葛從周的表情,繼續對簇擁著一起的孩子們說道,孩子們自然是大聲地叫著好。
原來隻是在逗小孩子玩,葛從周看著在孩子堆裏一臉純真的楚騰笑了笑,還真是童心未泯呢!
楚騰蹲下身子,感覺挺起腰杆恰好和站著的小孩子們平視,這才緩緩地說道:“嗯嗯,大家聽好了哦,大哥哥要教大家的童謠是‘金色蛤蟆睜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大家記住了嗎?來跟大哥哥念一遍……”
“金色蛤蟆睜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
“金色蛤蟆睜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
小孩子們搖頭晃腦地乖乖跟著楚騰念著簡單的兩句童謠,雖然他們不知道這童謠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管它是什麼意思,等下有熱騰騰的肉包子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