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思默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她仰躺在自己的雕花大床上,努力想抬起頭透過窗戶看一看外麵的陽光。
有多久沒在陽光下散步了?宗思默問自己。
可是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她還記得,最後一次在陽光下漫步的時候,她穿著一件月白綢裙,裙底和袖邊密密地繡著朵朵桃花。她的兒子對她笑著:“娘親,你真美,像個仙女一樣。”
宗思默微笑看著兒子在草地上奔跑,她在後麵慢慢跟著,嘴裏還不停叮囑:“寶貝,你慢點兒,小心摔著。”
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宗思默大叫:“萱哥兒!小心!”
可兒子卻嚇得一動不動,那馬像是發了性,直衝衝地向著她的兒子奔過來。
宗思默的身體不知從哪裏來了力量,她飛快地撲上去,終於在馬蹄落下前推開兒子,可自己卻來不及躲開。
馬蹄劈頭蓋臉地向她襲來,她無助地伏在地上。馬車的輪子從她的身上碾過,她覺得身體要變成兩段了。
馬車漸漸駛遠,有血從宗思默的身下流出。兒子撲到她的身上嚎啕大哭:“娘親!娘親!你怎麼了!”
宗思默抬手想要摸摸兒子的臉,但手舉到一半卻垂了下來。等她醒來,她就躺在這張床上,她的腰部以下再也不能動了。
宗思默拭去眼角的淚水,將頭偏向一邊。
陳紫兒推開門,嘴裏喚道:“姐姐,我來了。”她將手裏提的食盒放在桌上,問道:“您今天覺得怎麼樣了?”
宗思默歎氣:“無非就是混日子罷了。我這個樣子,還能怎麼樣。”
陳紫兒費力地將宗思默扶起,又在她背後塞入兩個鵝羽軟枕讓她靠得舒服些,這才回身去開食盒。
宗思默感激道:“我躺了這麼久,也就你一直想著我,事必躬親,親力親為。其實這些事讓下人做就好了,你隻要能時時過來陪我說話,我已經很滿足了。”
陳紫兒將小菜一樣一樣擺在床邊的小桌上,嘴裏道:“這怎麼行。下人粗手笨腳的,我可不放心。而且這起子小人最是會爬高看低的,姐姐如今躺在這裏,他們不知道要怎樣作踐姐姐呢。”
宗思默垂眼,眼裏有隱約的淚:“多虧你時常管教訓斥他們,他們才不至於太過分。不過也難怪,我如今這個樣子,無論如何也不能好了。他們如何會將我這個夫人放在眼裏。”
陳紫兒拍拍宗思默的手臂,慍怒道:“姐姐這話便是喪氣了。怎麼就再也不能好了呢?左右府裏什麼都不缺,一應供應全都有,姐姐隻管安心養著。即便再不能走,等身體好了,您又是那個威風凜凜的相府夫人。橫豎現在外麵有我管著,姐姐也不用操心,安心養好身體才是正經。”她將吹涼了的粥送到宗思默嘴邊。
宗思默張嘴咽了,道:“你也不用寬我的心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最近我總想起從前的事,總夢見我的萱哥兒,夢見他對我說娘親我好冷,讓我去陪陪他。我怕是快不行了。”
陳紫兒也默然:“大少爺也是可惜,怎麼好端端地就溺亡了呢?”她用帕子拭一拭眼角的淚痕,強笑道:“姐姐這是太惦念大少爺了,才會這個樣子。您的身體……沒了大少爺,左右您還得想著相爺啊。等身體大好了,再添個一兒半女也不是什麼難事。”
提到相爺,宗思默的臉上有了些許神采:“相爺還沒回來嗎?”
“還在替陛下巡視南邊的防汛堤岸呢。”陳紫兒的語氣似有抱怨:“姐姐你說這陛下,朝中那麼多官員,派誰不好偏偏派相爺出去。不知道您這樣躺著,每天就想見見相爺啊……”
話沒說完,陳紫兒的嘴就被宗思默掩住。宗思默正色道:“這種話可不能再說了,傳出去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掉腦袋的!”
陳紫兒將宗思默的手挪開,吐了吐舌頭道:“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這種話也隻在姐姐麵前說罷了。難道姐姐還會出賣我嗎?”
看著陳紫兒嬌俏的樣子,宗思默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她伸手點點陳紫兒的額頭,笑道:“你個精靈鬼,誰都精不過你。”
“逗姐姐笑笑,胃口開了才能好好吃飯。”陳紫兒將勺子送到宗思默嘴邊:“姐姐快吃吧,這粥涼了可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