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在山頂上的白龍,看著終於漸漸退去的妖潮,已經疲倦地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緩緩盤起身子,巨大的龍身如同血肉與白鱗縫合不滿的骨架,血與鱗片如雨潑落,在雪地上彙成淺淺的血泊。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透支了所有的生命潛能,已經油盡燈枯。
路人甲一直在上演,可是英雄的戲碼總會有落幕的時候。
既然戰勝了邪惡的大反派守護了善良的公主厚著臉皮自稱是個英雄,也就不該流淚吧,但是為什麼他卻有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拋頭顱灑熱血,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啊?
多破壞氣氛啊。
隻聽過熱血英雄,哪來的什麼熱淚英雄呢?
他緩緩垂下血肉模糊的龍首,看著躺在雪地中央如同蓮花一樣的女孩,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神奇,這種守護到最後一刻的感覺也許就是所謂的英雄的感覺吧?
他挺留戀這種龍的感覺。
真的。這種感覺。真好。
最後看了一眼女孩,白龍如琥珀一般純澈的眼瞳裏,終於掠過最後一抹的溫情和不舍。
再見了,梧桐。
白龍盤著身體昂起頭,發出最後一聲悠長的龍吟,傷痕累累的龍身墜落在被冰雪覆蓋的山脈。巨大的龍身蜿蜒在積雪覆蓋的山嶺,如同一座永遠沉默的。龍瞳中慢慢黯淡,那抹眷戀與不舍的神采在噴薄的晨曦中,終於煙消雲散。
風雪再度彌漫,讓這個冬日的黎明更加清冷。
梧桐望著這片空蕩蕩的天空,眼淚順著眼角,無聲無息地流落冰冷的雪地裏。
這個世界真孤獨。
孤獨得仿佛再也不會有人聆聽你的絕望。
【噬靈刺】消失的時候,阿藏就知道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雖然那個女人從來不說,可是他知道她的一切。十年的彼此觀望,就像她漸漸了解他一樣,他也了解她。但是他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因為骨妖的生命有一千年,而他的一生隻剩十年。她的好,他知道,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注定無法欣賞。
這是一個固執的女人,一直都是。貓骨之魂並未改變她的性格,隻是將那平靜下的暗湧徹底袒露。他甚至能感受她骨子裏的那股狂熱,殉道一樣的狂熱。
她終究是死了,那個無法無天的女魔頭終究離開了他,帶著偏執的遺誌,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除了他這個將死之人,大概永遠不會有人再記得這個女人,甚至連他也即將忘記。想到這裏,他的心中有一種晦澀的抽痛。
宿命就像一個圈,沒有誰永遠是施與者,沒有誰必須永遠被動地承受。江宗雨選擇將命運施與他,而現在他同樣要施與另一個人。
他知道他的妹妹就要來了。
江宗雨幾乎從不和他說她自己的事,卻一直在說他的妹妹。在她的口中,他聽到了他的妹妹的點點滴滴。他知道了她過了流沙河,知道了她過了金山寺,知道了她來到了白骨森林,知道了她離自己隻有一步之遙,知道了她的身份是孫悟空,他知道他的妹妹長大了。
十年了,那個讓他心疼的小女孩終於不再需要哥哥的保護了,他的驕傲和悲傷簡直要溢出胸膛,他知道他該放下了。
早在他被直接傳送到白骨嶺,他就選擇一條與眾不同的路。因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妹妹,他知道無論她是什麼身份,她勢必不會留在這個荒唐的世界。所以,他按書靈的提示,殺了原本的白骨精,要繼承它的身份。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就將取代原來的白骨精,成為這個劇情世界中最大反派。然而,他沒想到在幾乎玉石俱焚的妖化地藏滅諦咒火之下,那白骨精還能殘留一份意識。他殺了白骨精,繼承了白骨精的身份,卻沒有得到它一絲一毫的經驗和秘術。而這些,都被它饋贈給了它的族人,江宗雨。
他像是一個半成品,而且得到的還是最最沒用的一部分。現在,半成品的他即將迎來他的妹妹,他已經做好了最終的準備。
當梧桐看到白骨嶺下的阿藏時,她終於淚流滿麵,在這短短的幾個星期內,她幾乎失去了她所有的朋友。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那個她一直不願回想的夜晚。那種感覺仿佛她的世界已是一座空城,她說的話再也沒有人傾聽,她的哭和笑再也沒有人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對這個龐大的世界已經無足輕重,世界有著最堅固最井然的秩序,一個普通人的生與死的卑微痕跡終將屍骨無存,何況是她這種幾乎一無所有的可憐蟲。
“哥。”梧桐跑過去抱著阿藏,隻是輕輕喊了一聲,就已經哽咽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