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珊默默地看他半晌,男人緊抿著薄唇,凝著她。

青珊低了頭,望著水裏的倒影,對麵的男人默不作聲地等著她回話。

半晌,青珊從唇間吐出兩字:“那你就處死他吧。”

說出處死兩個字時,感覺全身的血液在倒流,溫泉的熱氣時而遮擋了她細微的表情。

她慶幸地遊至溫泉入口處,淋著從山上流下的溫水柱,洗滌著身子,表現得若無其事。

曾經她認為這個世上最親的人是昭叔叔,沒有人比昭叔叔更了解她,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昭叔叔。

昭叔叔替她插簪,原以為他是第一個。

想不到事隔多年後,猛然想起這一切都是境中花,比這更遙遠的記憶裏,真正成為第一個為她插簪的別有其人。

隻能說世事無常,變化莫測,不經曆前一世,不知道今生還有這麼多緣故。

當年的昭叔叔每每對她微笑,對她輕語,與她下棋時,在想什麼?

他有沒有想過,對麵正看著他的,是曾經他殺死的諾家的後代?

有沒有擔心過,有一天,當這個小姑娘長大後,會為諾家報仇。

盡管不舍,難過,猶豫,但這個時候,她知道作為諾家的後代,北靈的子民,北靈的皇後,無論什麼借口,無論做出什麼抉擇,都應該向沐子良表示她報仇血恨的決心。

沐子良估計早已經想為諾家報仇。

可是在她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那麼強烈複仇的願望。

也許因為記憶的缺失。

這個真實的想法若說出來,一直為諾家打抱不平的沐子良會寒心,會把她這樣的反應,歸結於嶽家和婁家的故意潛移默化的影響。

他會更懷恨東月。

燕王的事發生後,青珊就應該想到,沐子良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會找出皇宮裏的細作,隻是沒想到不到一個月,他出其不意地揪了出來,這期間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過。

今天突然發現了細作,這件事聽起來還像做夢。

無論沐子良是否對付東月,對嶽青珊來說,都不知道是對是錯。

東月是養她的地方,於她卻有家國之仇,北靈是生她的地方,於她卻是前世記恨的地方。

無論兩國誰勝,她都會難過,因為有一方會敗,會流血犧牲。

甚至會亡國。

男人的身影壓了過來,他擋住了她試圖逃避的去路,在陽光的照射下,古銅色的健碩胸膛映入眼簾。

她心亂如麻,轉過身子,若無其事地掬著水擦洗自己的手臂。

背後的人,掬水灑在她的肩膀上,伸出大而有力的手替她擦拭,粗礪的指腹不斷摩梭著她的兩肩,柔聲道:“難過了?”

嶽青珊默默不語。

想起前世昭叔叔的刎頸謝罪,想起今時今日背後的男人要對昭叔叔不利,她壓抑著內心的苦澀,有點喘不過氣來。

盡管溫泉的蒸汽令她渾身舒暢,可是她鼻裏泛酸,呼吸得有點困難。

“因為不想你的昭叔叔有事,所以難過?”沐子良淡淡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