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兩人沉默不語,半晌,周長安抬眼偷偷看向葉紅魚,隻見她微微眯著眼睛,看著車窗外,其實也沒什麼風景,出了城門往東走,除了官道旁的兩排樹木,近邊的都是農田,可是她卻看得很是認真。
周長安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會兒,頓了頓,開口道:“紅魚姑娘很喜歡看風景?”
聞言,葉紅魚怔了怔,似乎方才想起車廂內還有一個人,眼睛眯了眯,收回了視線,懶散的伸了個懶腰,道:“沒什麼,就是看著這些田地,想起許多從前的事來。”
周長安有些訝異:“紅魚姑娘從前來過這裏?”
“是,”葉紅魚偏過頭看向窗外,脖子微微前傾,似乎就要探出頭去,道:“從前偷過這田裏的玉米,就是那裏。”她的胳膊伸出去,遙遙的指向不遠的一處田地,說話的語調微微有些上揚,似乎帶著些許莫名的雀躍。
周長安有些無語,想著紅魚姑娘這樣的性子,確實是有些不像女孩子,卻又不好說些什麼,隻好呐呐的道:“紅魚姑娘果然很。。。額。。灑脫。”
葉紅魚回頭斜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懂什麼,”頓了頓,又似乎有些無奈的道:“從前我就住在城外的村莊裏,小時候肚子餓的時候,隻好去田裏偷些地瓜玉米充饑。”
“花莊主不管你嗎?”周長安有些驚訝。
“那時候我還沒用遇到花齋,”葉紅魚道:“我是孤兒,七歲才遇到花齋,七歲以前的生活,就是這樣每天挨餓受凍,饑一頓飽一頓過來的,好在村莊裏的好心人多,也不至於餓死。”
從前的悲慘經曆,就這樣被她風輕雲淡的說了出來,說故事的人還沒有怎麼樣,周長安這個聽故事的人卻是很震驚,原來葉紅魚竟然不是花莊主的親生女兒,看葉紅魚這個樣子,周長安實在無法想象,這樣看起來似乎實在蜜罐裏泡大的小姑娘從前生世竟這樣悲慘。
葉紅魚卻是受不了他這樣憐憫的目光,出聲道:“打住打住,別用你那同情的目光看著我,我可不需要同情。”
周長安連忙收回視線,道歉:“對不起,是我失態了。”沉默了一會兒,方才接著說道:“我很佩服紅魚姑娘。”
葉紅魚側眼看他,認真打量半晌,方才接著道:“隻不過生世悲慘一點,有什麼好佩服的。”說著,似乎是有些無聊,將視線又投向了窗外。
“七歲之前,紅魚姑娘一定過得很不容易,如果有那樣悲慘的經曆,一般的人是不願意再提起的。”周長安道,就像自己的師父一樣,不止不願意提起,甚至每日喝的大醉,甚至都不願意想起。
葉紅魚笑笑,道:“所以我才說世人多愚鈍。”
“從前不堪落魄的我,如今春風得意的我,甚至以後歸途未知的我,都是我葉紅魚,無論是從前在田裏偷紅薯充饑的孤兒葉紅魚,還是今日蒼雲山莊風光無限的少莊主花溪碧,都是我,這些都是組成我葉紅魚的一部分,連自己的過去都想丟掉的人,怎麼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世人不想提起難堪的過往,不過是想要打造一個完美的理想的自己,其實,隻有好的方麵,怎麼能算是完美呢,”葉紅魚看著自己伸出的雙手,十指纖細修長,兩隻手緩緩的握住:“光明和黑暗,來就是共生的啊。”
周長安看著那邊認真看著自己緊握的雙手的女孩子,不知怎的,這十幾年的人生,這十幾年都在讀書練劍的平淡人生,忽然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那些混沌著的,那些膠著著的,忽然都開始清晰起來。
周長安微微垂下頭,身後背著的劍抵在車廂上,那清晰的觸感從身後傳來,良久,他開口:“紅魚姑娘是我見過活的最明白的人。你知道你是誰,你應該是怎樣的人,你會成為怎樣的人,這些,都是我渴望的。”他目光有些閃爍,聲音也開始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