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城主府的那座大廳,隻不過這一次的宴會的主辦人換成了南斯將軍。而此時,宴會已經開始,薩爾斯堡裏但凡有些臉麵的人物都被邀請出席,陸續有衣著體麵的貴族從敞開的大門走進,甚至不乏神職人員——這些人臉上洋溢著微笑,全不似幾天前那樣布滿陰霾。
戰爭仿佛在一瞬間就已經遠離。
凱文和幾名同樣身份的年輕人站在一起,談笑風生。這個時候的貴族青年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家世——在眾人眼中,薩爾斯堡英雄的稱號已經足以配得上安托裏斯家族繼承人的身份。
隻不過在交談中,他的視線卻不時落在大廳裏側的一角——
今天的露娜打扮的頗有一些不同——華貴長裙曳地,絲滑如綢緞的長發盤成高高的發髻,金色的流蘇自兩肩向下,繞過纖細的腰肢,在身後編織成一隻美麗的蝴蝶,雍容的好似一位公主。
隻不過如此盛裝的黑發少女臉上卻帶著幾絲寞落,她靜靜的坐在那裏,手中的銀質酒杯也因為用力,而被捏的有些變形,就算是有熟人來到身邊,她也依舊一言不發,充其量隻是點頭示意,仿佛一直在苦惱著什麼。
其實不止是凱文,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會若有若無的自她身上飄過,尤其是那些還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們,眼神中或多或少的都帶上一絲羨慕和妒忌。因為她們都知道,自今晚之後,那位少女的命運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這些人更加想不通,究竟為什麼,她還會流露出如此的神色……難道是在思念以前的未婚夫麼?
別開玩笑了!堂堂議長之子、戰功赫赫的年輕英雄和一個出身尷尬、生死未卜的卑賤馬夫,隻要不是智力有缺陷的人,都知道該怎麼去做出選擇。
這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身藍白軍服的貝恩將軍在遠處看到了這一幕,歎了口氣,來到了她的身邊。
“在想什麼?”老將軍坐了下來,看著她。
“……沒什麼。”少女的聲音幹澀沙啞,渾不似以往的清脆明快。
“對不起,我……沒能阻止凱文。”
“這不是您的錯。”露娜緊緊抿著唇,搖了搖頭,“守備軍受南方議會管轄,所以不會、也不可能去忤逆安托裏斯家族的意願。”
老將軍張了張嘴,卻又啞口無言,黑發少女所言的確是事實的一部分,但另一層原因他卻無法在此時說明。
“不過貝恩將軍,您能答應我一件事麼?”
“什麼?”
露娜抬起頭,看著他說道:“監督凱文履行他的承諾——讓菲拉洛恢複自由。”
貝恩與之對視的目光微微一凝,不自覺的轉開了,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向少女陳述事實的殘酷——
實際上,在當天的談判後不久,卡列奇的使節便再次到訪,並私下裏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們可以歸還這次戰爭中占領的全部土地,並對貴國損失作出賠償。但條件是,將緋紅旅者一行人交由我國處置——科曼領主是本次戰爭中唯一戰死的高級將領,頂峰議會必須對他的家人和下屬有所交代。”
這樣的外交照文簡直是聞所未聞,而且理由也是可笑至極,但交換的條件卻讓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尼洛退場時的低語,並非隻有露娜聽到,產生懷疑的也不隻她一個人。所以當這些權貴聚在一起稍一對照,年輕人謊言也自然不攻自破。
唯一的疑點,就是菲拉洛借由傭兵艾米麗透漏出來的那些信息。
他是怎麼知道的?消息的渠道又是什麼?
但這些信息並不妨礙那些大人物們做出決斷——他們假設菲拉洛或許真的在替某一勢力效力,否則無法解釋他突然間擁有的實力,但沒有人願意相信年輕人是其中重要的一員,因為那不合邏輯。
更何況,王國的領土是神聖的,任何人都可以為之而犧牲。這裏的任何人,自然包括當時依舊昏迷不醒的年輕人。
多麼神聖、多麼冠冕堂皇的借口……
所以在許多知情人士的眼中,菲拉洛的命運早已被敲定了。
貝恩也是當中的一員,也明白發生這一切的原因,不過就連南斯也保持了沉默,本就是待罪之身的他更沒有反對的權利。
但身為軍人的尊嚴和心底的善良卻在時時刻刻譴責著這位老人。
他原本寄希望於炎之聖殿能夠插手。因為據他了解,這一次聖殿之所以會大舉出擊跟那個年輕人不無關係,所以這可能是菲拉洛最後的機會。
不過可惜,在政治上,他始終還是個門外漢……
深深的歎了口氣,老將軍這才轉過頭,重新望著黑發少女。這一刻,他隻覺得那雙眼睛無比的耀眼,給人一種自慚形穢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