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舊事三(1 / 3)

藏北舊事三

土堆拉煤礦在當時的西藏來說,是一個較大的企業。和平解放後的西藏,沒有任何形式的工業。發展生產、發展經濟離不開能源,而煤在當時是必不可少的。從內地往西藏拉煤的話路途太遠、成本過高,最後隻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依照就近原則,開采離拉薩還有五六百公裏的土堆拉煤礦。土堆拉煤礦開采的煤質量並不好,但在當時算是“寶貝疙瘩”。廠裏每多挖一點,就意味著能給西藏多帶去一份光明和溫暖。

礦場位於唐古拉山腳下,離長江源頭也僅有100多公裏。與礦區遙遙相對的,是連綿起伏的唐古拉山,雪山終年不化。在礦區遠眺唐古拉山,並不顯得有多高聳和雄偉,這是因為觀測點本身就高。就像你站在巨人肩上,並不顯得巨人有多高大的道理一樣。西出蘭州,海拔就緩慢爬升了,不知不覺間就到達了“巨人的肩上”,到了礦區,已經是5000米以上的高度!

許多年後,我查資料找到了礦區的有關氣候資料:年平均溫度在攝氏零度以下,無絕對無霜期;含氧量僅有海平麵的百分之四十多,普通的行走相當於在平原地區負重20公斤;一年中冬季長達8個月,天氣大多晴朗,但狂風呼嘯、遮天蔽日的日子也不少。

初來乍到,一切都是新奇的。

盡管氣溫很低,但組織和後勤保障方麵不成問題——廠裏早已為我準備了較為充足的禦寒衣物。我居住的是間簡陋的帳篷,僅有六七平方米大小,這好歹也算是“新家”了。然而這天晚上,風特別大,至今仍讓我印象深刻:凜冽的西北風仿佛受傷的猛獸,它的嘶叫飽含憤怒,仿佛有釋放不完的精力;隻見它在長空中發出尖銳的呼叫,所到之處如同一支殘暴的軍隊經過,飛沙走石,劈裏啪啦,令人膽寒。我蜷縮在帳篷裏,用被子緊緊包裹住全身,不露出一絲縫隙。如果不是親曆過,誰能想象得出來?

藏北是狂風的發源地,也是它的收容所!

這就是西藏嗎?布達拉宮沒見到,倒是一來就喝飽了“西風宴”。生活在江南多年,我也曾見識過南方的風,但與這漫天的狂風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南方的風是柔和的,就像慈母的手,吹拂的是關愛和溫柔;而這裏的風,卻是絕情、無情的,如同嚴父無情的責罵和敲打。

經過了連續十多天的長途勞累,我本該昏昏入睡才是,盡管急切地想入眠,可就是難以睡著。翻來覆去之間,我以為隻是情緒興奮而已,可是後來發覺不對勁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陣陣頭暈像洪水一樣衝撞我的腦殼。緊接著就是一陣陣惡心感襲來,直到我吐完了食物和胃液,吐得眼淚打轉、昏天黑地,胃部陣陣痙攣,頭部又開始撕心裂肺地痛起來,好像要裂開了一樣。痛了很久很久,實在忍受不住了,恨不得找塊石頭撞死。

盡管不了解自身的狀況,但我的意識多少還是清醒的。這就是高山反應嗎?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我為什麼要來這鳥不拉屎、荒無人煙的地方尋死?我還這麼年輕,真要死了該有多麼不甘啊!越是胡思亂想,頭越是疼痛。到最後,我放棄了意誌的抵抗,聽之任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靜靜等死了。

當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迷迷糊糊聽到了吳有根的聲音:“小蕭,一定是有反應了吧。都怪我粗心,連藥都忘記給你留幾片。昨天見你氣色很好,以為不會有什麼問題。高山反應是每個來這裏的人都必經的過程,你休息兩天就會沒事。我們其他人都是這樣挺過來的。你是頭次上高原吧,也難怪。”

我無力地瞅了眼吳有根,他的話語盡管有關愛,但臉上更多的是不以為然的表情。我差點哭出來,心想,都快要死了,你還這般冷漠!吳有根送來了藥物,提了壺開水,轉身就走了。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我才知道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