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六弦琴一、旺堆
旺堆不是詩人,說不出蘊蓄奧妙的漢語,也說不出莊重優美的拉薩話;筆下寫不出優雅的詩篇,可心裏的詩意卻不比詩人少。——六弦線琴就是他的歌喉,就是他的文字和詩篇。
當修長、秀美的手指撥動琴弦,鏽蝕的光陰暗啞,斑駁的回憶苦澀,撫摸明亮潔淨的琴麵,旺堆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頓時綻放青春與激情,於是,琴聲像不竭的流水,嘩啦嘩啦地流淌出來。是的,他有唱不完的歌,也有表達不盡的詩。指尖在琴弦間飛舞,彈至酣暢淋漓處,他感覺自己與悠揚的琴音合為一體了。
旺堆鍾愛藍色。每當彈奏六弦琴到憂傷處,藍色恍若他青春的顏色。他鍾愛的藍色,是高原天空的顏色,是聖湖的顏色,是大海的顏色,是遼遠的夢想之藍。那藍色是如此的純粹,經不住哪怕一丁點兒的修飾和篡改。那藍色是旺堆愛情的流光,思念的綿長。他不想讓藍色的心靈和生命變得淡漠,不想讓琴弦失色,所以隻要活著一天,他一定要歌唱下去。
拉薩的雨季,雨水總是定時蒞臨人間,如同準時赴約的情人。望著遠處山嵐深處朦朦朧朧的草色,他開始尋找美麗的琴韻。窗外的雨滴淅淅瀝瀝,成為琴聲的伴奏,這種感覺讓他倍感愜意。他覺得隻要藍天沒有消逝,世界的韻律依舊蔚藍。
懷抱六弦琴,就像懷抱一位相濡以沫的戀人。他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美麗的音符從指間爭先恐後地流淌出來。一顆一粒的音符,數也數不過來,像珍珠和瑪瑙;掃弦的時候,音符有節奏地鳴響,如泣如訴,連綿不斷,草原、格桑花、羊群的畫麵湧現眼前,悠遠而遼闊。歡暢淋漓的樂曲,是高原的讚歌,春天的交響,青春的頌讚。
活著就要歌唱,這是旺堆的哲學。
就在4年前,他還隻是藏北草原上的一個青澀少年。少年時代牧羊的時光裏,伴隨藏北漫天風雪席卷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孤獨和寂寞,幸好一把紅色的六弦琴陪伴著他,不離不棄。
阿爸說,旺堆一出生沒幾天就對六弦琴有特殊感情:哭鬧時,一聽到琴聲,就會停止哭泣,沿著聲源方向仔細傾聽;3歲時,已能跟成人一樣有模有樣地撫弄琴弦彈奏。
作為丁巴縣最有名的格薩爾王說唱藝人的後代,他的才華和本領是獨一無二、與生俱來的。——這是卓越的天賦,別人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一出生就會唱歌,剛會走路就會跳舞”,這是西藏廣為流傳的諺語。當旺堆12歲時,不僅傳承了大量的原生態歌曲,而且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詞曲創作。他創作的牧歌既繼承了傳統曲式曲調,又融入了流行藏歌的元素。
自治區第一屆紮木年(六弦琴)比賽上,他以一匹黑馬的身份戰勝了高校民族音樂係的學生、歌舞團的專業彈唱演員和許多流浪六弦琴彈唱歌手,勇奪冠軍。一時間,他成了丁巴縣家喻戶曉的人物,在拉薩的音樂圈裏也收獲了不小的名氣。六弦琴成為他的名片,是他雄性的嗓音征服世界的武器。這一年,他16歲。
報社、電視台的記者來采訪了。旺堆懷抱那條用潔白哈達當背帶的六弦琴,出現在媒體麵前,戰戰兢兢地同記者攀談起來。
請您作個自我介紹;您是如何看待六弦琴這件樂器的;請您談談六弦琴在新時代的傳承和發揚;談談您獲得冠軍後的感想;下一步您將會回丁巴還是留在拉薩;您有哪些家人;有女朋友嗎……對此,旺堆用並不是特別流利的漢語一一作答,在一些言不盡意的地方,就改用藏語。經過大賽的曆練,他已不是那個走出牧區的青澀少年了。聚光燈下,被目光和視線聚焦的感覺,讓他頗為得意。總有些人,他一出生就是屬於舞台、鮮花和掌聲的,旺堆就是這樣一位。
因為這次比賽的契機,他的才華還得到了一位大老板的賞識,因而順利成為拉薩市貢嘎演藝中心的歌舞演員,找到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改變命運的契機就是如此奇妙,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六弦琴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