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瑪的十四歲一
這年冬天的草原特別冷，風裏帶著刀子，漫天的碎雪飄個不停。天空大多時候是蒼茫而渾濁的，很少見到天空湛藍的日子。地麵的雪覆蓋了半米多深，麵對這樣的天氣，藏北草原的牧民幾乎足不出戶。
牛羊在欄裏一直哞哞不停，也不知道“小白”怎麼樣了，卓瑪在帳篷裏靠著爐火，心卻牽係著那隻渾身雪白的小羊。
阿媽說：“卓瑪啊卓瑪，那年你出生的時候也是個災年啊，家裏的牛羊死了一半……”
卓瑪輕吐舌頭，聽著阿媽的嘮叨。過完年卓瑪就14歲了。卓瑪出生那天是藏曆新年，她媽生了她兩天兩夜，性命危在旦夕。阿爸半夜騎馬去那曲鎮上叫來了醫生，醫生來後第二天中午卓瑪才呱呱墜地了。
卓瑪家隻有她一個孩子，阿爸阿媽把她當個寶兒似的。忙完磨房裏的活兒，她便坐在做針線活的阿媽身邊，幫阿媽理順一個被纏住了的線團。線團理好了，她把右手伸到母親的腋下，逗得阿媽前仰後翻地大笑。阿媽用手指捏了捏卓瑪紅潤的臉蛋，心裏想，這孩子越來越漂亮了，高聳的鼻子像高高的雪山一樣挺拔，眼睛像草原上的明月一樣明亮，身上慢慢有了少女獨有的矜持和內斂，不再是那個草原上瘋跑的“傻姑娘”了。
阿媽一邊忙著手裏的活兒，一邊注視著女兒，笑著說：“你這孩子，再不聽話就把你嫁出去，嫁給次仁多吉家的羅布。”
卓瑪抱住了阿媽，假裝生氣，說：“你敢……你敢……”母女倆的歡聲笑語在帳篷裏蕩開……
羅布的阿爸次仁多吉是位格薩爾說唱藝人，性情樂觀，幽默風趣，經常拿卓瑪開玩笑：“天上一個尼瑪（太陽），地上一個卓瑪（仙女）。”卓瑪很喜歡羅布的阿爸，還喜歡聽他講英雄格薩爾的故事。
6歲時的卓瑪曾經問次仁多吉叔叔：“叫‘卓瑪’的女孩子多嗎？”
次仁多吉叔叔回答：“多啊。天上有多少顆星星，地上就有多少個卓瑪。”
卓瑪搬弄了半天手指頭，還是沒有明白地上的卓瑪有多少個。
羅布大卓瑪兩歲，16歲的他已經長得像頭小犛牛崽子。這天，卓瑪的阿爸去了好朋友次仁多吉家。次仁多吉圍在火爐邊，搓著雙手，跟卓瑪的阿爸說：“兄弟，卓瑪那麼漂亮，就嫁給我們家羅布吧。”
阿爸笑著說：“好啊，帶100隻犛牛、100隻羊過來。”
次仁多吉伸了伸舌頭，說：“你要的彩禮也太多了吧，你真是匹沒套嚼子的馬，嘴巴硬、口氣大。俗語說得好，野牛的後代，沒有一個禿頂，我們家羅布也不賴啊。”
說完，二人在帳篷裏哈哈大笑。喝完酥油茶，次仁多吉又給卓瑪她阿爸倒上酸奶，酸奶喝完，次仁多吉總愛舔碗。不僅如此，次仁多吉每次吃酸奶還要加糖，卓瑪她阿爸就取笑他：“下等男人被食物誘惑。”
次仁多吉不是“下等男人”，他是遠近知名的人物，他家是村裏最富裕的人家，據說他還坐飛機去過草原以外的很多地方。他能講很多故事，他本身就像一本厚厚的故事集，一講起來能講幾天幾夜。
卓瑪和羅布經常問他有關草原以外的事情，他隻是笑著說：“你們長大就知道了。”
小時候的卓瑪覺得，長大成人離自己還很遙遠，但現在，她隱約地感到自己即將長大了。特別是近年來身體的一係列變化，讓她時而惶恐，時而充滿美好的憧憬。每個月她總有那麼幾天，人會莫名煩躁和憂鬱。除開這幾天，她還是十分活潑和開朗的。
過年了，這是卓瑪最高興的時候。她亂蹦亂跳，嘴裏哼著自編的歌謠，像隻快樂的小羊羔。
羌塘草原的新年，還要從藏曆12月1日說起。12月1日是牧區一年當中的“小年”，其重要程度僅次於藏曆新年。
這一天，最高興的除了大人孩子們，還有牛羊。大人小孩可以盡情地歌唱和舞蹈，還可以表演自編的節目；而牛羊在這一天不用擠奶，要是冬季牧場上的草沒被冰雪覆蓋，還可以去吃草。
為了得到牧民們的讚賞，卓瑪和羅布絞盡腦汁想出了不少演出節目。羅布扮演一個窮得一無所有的小醜，腳穿一雙奇大的靴子，說些吉利的笑話，引得牧民們哄堂大笑。而他阿爸次仁多吉則笑得直不起腰，想必這些幽默段子都是他所想出來的，然後教給了兒子。卓瑪則扮演了一個衣著華麗的仙女，超凡脫俗，高貴優雅，最後解救了這位衣著怪異、行為滑稽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