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妹二
弟弟躡手躡腳地走到黑妹的房裏，一邊搖晃著手裏的“奧特曼”一邊說：“姐姐，家婆喊你吃早飯了！”
黑妹眼睛繼續盯著電視：“不吃！”
弟弟飛快地跑到廚房，跟家婆說：“姐姐說不吃！”
不一會兒，家婆捧著碗，敲打著碗邊，發出清脆的響聲，對黑妹說：“小奶奶，太陽都曬屁股了，你快起來噠！”家婆的話總跟唱歌一樣，拖著長長的尾音。
黑妹伸了個懶腰，哈了一口氣，慢慢悠悠地穿衣起床，眼睛依然不離電視屏幕。
家婆又來到床邊，嘮叨個不停：“小奶奶，你麻利點噠！我吃完要洗碗洗衣服，還要去教堂，今天是禮拜天。我真是前生欠了你們兩個活閻王的債，一生下來就帶你們，這麼多年了……你爸媽倒好，生下來啥都不管，讓我受了這麼多罪……”
黑妹一臉茫然，穿上拖鞋去廚房拿來牙膏牙刷和一瓢清水，就著垃圾桶刷牙，眼睛依然不離電視機。
家婆繼續嘮叨：“這麼冷的天，你穿拖鞋想凍死啊！”
黑妹心裏想，家婆的樣子真像電視上的容嬤嬤，是的，真的很像，都是同樣討人厭！不過也不對，家婆至少要比容嬤嬤好一點兒，至少她做的飯菜好吃，至少她帶了我和弟弟這麼多年。把家婆與容嬤嬤聯係在一起，是一個滑稽的想法。黑妹嘴角浮現一絲詭異的笑意。
黑妹刷完牙洗完臉，家婆開始洗衣服了。她看到黑妹還沒換鞋，就繼續嘮叨：“小祖宗，你不換鞋的話，過不了一會兒又要流鼻涕、感冒，真是越長大越不聽話！算了，你這麼大的人，也不曉得照顧自己，病了是你難受，又不是我難受……早飯都涼了，你快去吃噠。我60多歲的人了，天天服侍你們，容易嗎？不想讓你們幫忙，隻要不給我添亂，我就磕頭燒香了……”
黑妹心煩意亂，回了句：“不吃！你管我做什麼？餓的又不是你的肚子！”
家婆氣得咬牙切齒，一邊搓著衣服一邊說：“好，有本事就一天都不吃。”
黑妹鎮定自若：“不吃就不吃。”
家婆的嘮叨，對於小時候的黑妹還能起點兒作用，可如今她耳朵早就起了繭子。家婆也就嘴皮子厲害，從來不會真的動手。話說回來，這兩年的家婆還真怕了黑妹。黑妹的強脾氣在村裏是出了名的。八九歲那年，黑妹有一次玩泥巴弄髒了全身，家婆用柳條打她，她死不認錯。一老一小鬧到半夜，雙方都不讓步。家婆最終妥協了，背她回家，幫她洗了手，還換了身幹淨衣服。自此之後，黑妹知道家婆是刀子嘴豆腐心，沒什麼好怕的。
家婆洗完衣服，拿了本《聖經》去鄉村教堂做禮拜，午飯前是不會回來的。她出門前反複交代姐弟二人：看好家門，不能亂跑。
家婆一走，黑妹肚子咕咕叫。她指了指家婆的房間，弟弟心領神會。家婆的房裏，有很多春節期間鄉下人拜年送來的零食，堆成了小山，“旺旺”大禮包、優酸乳、蘋果、火腿腸……種類繁多，美味可口。打開房門，二人拿出幾大包散裝零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弟弟因為吃了早飯，很快就吃不下了。黑妹胃口大好，還泡了杯奶茶喝了起來。
家婆房內的牆角有一大袋核桃粉，弟弟拿在手裏玩了半天。黑妹說：“想不想嚐嚐什麼味道？”
弟弟猶豫了一下，然後賊笑一聲：“是家婆這樣的老人喝的，我們不能喝……嗯，我們就拆開吧，說是老鼠咬開的！”
黑妹說：“好，你撕開袋子，我們一人一包。”
弟弟撕開核桃粉的塑料包裝，黑妹拿出兩袋用開水衝上。核桃粉入口，味道沒有奶茶那樣甜，有一種粘乎乎、很粗糙的感覺。喝了兩口，黑妹覺得難以下咽，就趁電視插播廣告的時間跑去茅房倒掉了。
這一天，黑妹果然沒吃飯。晚上，家婆把飯端到她手上，她堅定地拒絕了。弟弟在一旁偷笑。
家婆又嘮叨個沒完：“從一歲到現在，十幾年，我被你們姐弟倆折騰得要少活十年，我做牛做馬，畜生都不如啊；你爸媽倒瀟灑，把你們生下來後就不管；去年一年給我六千塊，吃吃喝喝、吃藥打針，一個子兒都不剩下，還要我倒貼，他們也不摸摸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