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姑姑沒想到雲歡會問這樣的問題,怔了一下,緩緩笑道,
“逝者已矣,想念也不過是讓活著的人徒增傷感罷了。”
雲歡又問:“姑姑在我父皇身邊服侍了二十幾年,我父皇一朝身死,難道姑姑就不傷心嗎?”
楊姑姑又道,“為逝去的人傷心隻是因為身邊沒有了陪伴,心中斷了牽掛,奴婢隻是老主子爺的侍婢,老主子爺不是奴婢所能期盼的陪伴,奴婢也不敢將老主子爺視為心中牽掛,是以奴婢不會傷心。”
雲歡默然,“姑姑是個冷情的人。”
楊姑姑笑笑,“公主,奴婢在宮中二十多年,喜怒哀樂早已遠去,人生八苦也早就看開,奴婢不是冷情,隻是隨遇而安。”
雲歡抬頭看了看楊姑姑,幾口將粥喝完,把碗還給楊姑姑,側身躺下。
楊姑姑本想提醒雲歡不要立即躺下,可是看著雲歡的背影,卻又覺得隨她去吧,便端著空碗想要離開。
雲歡側躺著,突然說,“姑姑,你回靜思宮去吧。”
楊姑姑突然回頭,心中驚愕。
雲歡轉過身來,著楊姑姑說道:“你是父皇身邊的舊人,我看著你,就會一直提醒我,父皇與母後的仇恨,我不想再見你,既然姑姑能夠隨遇而安,那麼身在哪裏,對姑姑來說,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楊姑姑突然覺得心痛,她看著雲歡,不知為何,總覺得雲歡像是藏著什麼事情,
“公主,你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雲歡冰冷的笑,“我幹什麼?我隻是不想看見你而已!明天,你就回靜思宮去,就在冷宮裏好好過你的下半輩子吧!”
說完,雲歡又轉過身去,不再看楊姑姑,楊姑姑沉默良久,突然跪於地,雙手附額,行了一禮,“公主保重,奴婢……拜別公主。”
雲歡躺在床上,文絲未動,楊姑姑躬身退下,室內一片寂靜,隻有明亮的月光從窗中透過來,照在如今陳設簡單的寢殿中,那麼溫柔,像是安慰。
楊姑姑果然在第二天就提著自己的包袱去了靜思宮,靜思宮在皇宮的東北角,那裏假山環繞,彎路縱橫交錯,花木甚少,方圓二裏都沒有開鑿湖泊,是以實在是冬冷夏熱,加之宮牆外麵三裏處又是一片果木林,夏日蚊蟲叮咬著實讓人難以忍受,三個月前,楊姑姑不知何故觸怒了皇後,就被罰在此思過,接著就發生了那件大事,後來便就一直跟在雲歡身邊,這次雲歡將她趕了回來,卻也沒見楊姑姑臉上有什麼不虞之色,仍舊是淡淡的,自己在靜思宮中住了下來。
日上三竿,雲歡被渴醒,迷糊的喚,“姑姑…….”
卻聽見另一個女聲回答,“主子醒了?主子要什麼?”
雲歡倏然驚醒,隨即苦笑,楊姑姑已在三日之前回到靜思宮了,可是她迷迷糊糊的卻還是下意識的喚姑姑。
外麵宮女久等雲歡不答,又低聲問了一遍,雲歡這才回答,
“我渴了,給我倒杯水進來。”
外頭宮女應是,不一會便敲門進來,雲歡撐起身子,喝了幾口,叫人拿開,問,
雲歡心中微微苦笑,又問,“皇上早朝了麼?”
宮女答:“卯時正早朝已經開始了,皇上早些時候讓高公公來傳話,說是皇上下朝後,會過來用膳,讓主子早些預備著。”
雲歡眼眸微動,低聲回答,“我知道了,去喚人來為我梳洗吧。”
那宮女應是,剛要退下,雲歡又叫住她,“等一等。”
宮女躬身,“主子有何吩咐?”
雲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宮女應道,“奴婢名喚月竹。”
雲歡道:“這些日子你一直在我身邊伺候我,我很喜歡,就做我的貼身婢女吧。”
月竹歡喜的行禮,雲歡擺擺手,讓她退下。
過了片刻,月竹領著一眾宮女端著臉盆,毛巾,痰盂等一應物事進來了。
雲歡坐在鏡子前,任由月竹將自己的鬢發挽起,月竹手巧,心思也玲瓏,將雲歡的頭發在後腦勺挽了個髻,又將額前的頭發盡數梳在頭頂,盤了個高髻跟後腦上的發髻靠在一起,一頭烏發頓時變了個樣子,又在兩鬢梳下來一縷頭發垂在臉頰兩側,於是端莊中又有些俏皮,月竹拿著一套紅寶石的頭麵,牢牢的冠在雲歡的發髻上,額前綴著金色的額飾,描黛眉,點絳唇,又換上了藍色的錦袍。
雲歡看著鏡中人,隻覺得那都不是自己,那麼陌生,可是有那麼熟悉,她靜靜的笑,喚月竹將頭麵與錦袍都換掉,月竹心下懊惱,覺得自己真是白在宮中伺候了這些年。
雲歡換了一身素雅的打扮,月白的衣袍愈發顯得淡然,配上頭上銀色的發飾,也是相得益彰,雲歡從屏風後轉出來,打量了鏡中的自己,這才滿意的微微一笑。
回頭見月竹麵上都是懊惱之色,便不由得笑道。“我以前是喜歡偏鮮豔的色彩的,隻是經過一場大變,卻覺得這樣素雅的裝扮也很好,月竹,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