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突然明白了人們煞費苦心所建立起來的文明大廈,其實有許多偽善的地方,有懈可擊的地方。四十不惑,我現在承認一切都有定數,明白了這一點,我就能釋然地對待許多事情了。打破了對異性的神秘感和膜拜心理,我突然明白了完美是沒有的。”
八年多的恩恩愛愛,八年來的日日暮暮,他和她分開的時間屈指可數。
曾經有一段時間,她是夢想高飛的。聽不得他的粗聲大嗓,看不得他胡亂披件衣裳翹著一頭亂發的隨隨便便。還有他,虛榮,愛吹牛。沒有主心骨,沒有個性,動不動就聽家人的話和她吵架就像是戰場,到處彌漫著硝煙的氣息。
有淚從眼角慢慢溢出來,無可扼製。
初戀時的情景一幕幕從記憶深處漫卷上來。
如果是他,他會在細雨霏霏時脫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如果是他,他會在大雨傾盆時,將寬大修長的身子傾斜向前,為她遮風擋雨,讓她安祥地吃完最後一個餃子;如果是他,他會在長途車上坐在窗邊,替她擋去寒夜冷風的侵襲;如果是他,他會盤問她遲回家的細枝末節;如果是他,他會在她想父母親時,立馬陪她跳上到省城的快客;如果是他,他會在她中途上廁所時守護在外麵,不讓她獨個兒感到害怕和孤單。
那時侯,她是夢想要逃離的。次次地妥協,年年地標新立異,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離開的機會。到省城上大學後,耳邊沒有了他的嘮叨和咬牙切齒的怒吼,忽然之間自己的世界變得如此安穩靜好。
他真的走了,沒有了他拖拖拉拉的腳步聲,聽不到他絮絮叨嘮的抱怨,家變得一片沉寂。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心一點一點跌入了黑暗的深淵。她突然害怕起來:他不會真的不要我了吧?
那天晚上,急驟的響鈴聲,把她從似夢非夢中拉回到了現實中,黑暗中,她接起電話,隻聽文博說:“要是我再惹你生氣,你會丟下我不管嗎?沒有了你,我的世界變得灰暗蒼白,活著也沒有多大的意思……”
怡凡想,拋卻煩惱,沉澱生活。與其虛假地雕刻自己,不如心有所定,隻是專注於做事。一個人如果太具備感情,是會自傷也會傷人的,多了些現實中的浪漫。於是,她從那時侯開始學著寫東西,渴望用一種方式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她慢慢開始發表了一些文字,他拿著有她發表文章的報刊四處跟人炫耀:“這是我的媳婦寫的……”他和露露都成了她的超級“粉絲”。她也成了他們最寵愛的寶貝。有一次她跟他們說她要寫長篇小說,然後又說寫長篇小說太費精力,有個作家就是寫小說累死了。他便很緊張,連說那咱就別寫小說了,人沒了寫得再好有什麼用?露露則摟著她的脖子,有時她有一種深深的卷戀和依賴,柔軟地睡在她的懷裏。她凝望電腦屏幕,她凝望電視機,有時她一動不動,這樣美這樣安靜。她迷迷糊糊地判斷或猜測無聲而漫長的時空,留在她腦子裏的記憶……
就這樣,一段路,三個人,相扶相攜,磕磕碰碰,到今天已經走了十年。共同走向家,走向天堂……
何謂天堂?天堂就是所謂的擁有夢想的地方,是心停泊的港灣;是充滿著鳥語花香,用知識點綴自己的地方。
心存夢想是甜蜜的,了然便意味著夢的結束,她可以鎖住她的筆,卻鎖不住她的記憶……
微笑著,去唱生活的歌謠。去把“人”字寫直寫大,活出一種尊嚴,活出一種力量,不向金錢獻媚,不向權勢卑躬;微笑著,去唱生活的歌謠,把塵封的心胸敞開,讓狹隘自私淡去,把自由的心靈放飛,讓豁達寬容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