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院以後,無論是張國昌還是孟麗華對我似乎親切了許多,據馬厚講,孟麗華曾經在他的車上對丈夫說:“國昌,你身邊有幾個像雷默那樣可以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救你的?”

當時張國昌語氣略帶一絲譏諷地說:“你不是不喜歡雷默嗎?”

孟麗華嗔道:“日久見人心嘛,現在看,這小夥子不錯,將來一定能為你獨當一麵。”

張國昌城府頗深地說:“我現在還沒想放他走,這小子筆頭子挺硬,我還得用兩年。”

我從馬厚告訴我的這段談話當中感覺到,這兩口子都開始對我信任了,但是這種信任的代價是,我越來越難以離開張國昌。我是可以挺身救張國昌的命,但是我救不了他的靈魂,因為靈魂不是任何人能夠挺身相救的,解救靈魂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轉向自己,回歸自己。

其實我們生活在兩個相互作用的世界中,這就是看得見的世界和看不見的世界,生命隻存在於看得見的世界之中,靈魂存在於看不見的世界之中,生命過程應該是一個由看得見的世界尋找看不見的世界的過程,隻有尋找到看不見的世界才會發現生命賦予人類生活精美的特質:明晰的意義和崇高的價值。

然而,對權力的追求往往會改變生命的過程,在看得見的世界與看不見的世界之間豎起一道屏障,使得肉體與靈魂無法融合。靈魂一旦離開肉體,靈魂就會消散,肉體也會腐爛。因此,人生與其說是外在的克服,不如說是內在的前進,然而人的本能受欲望驅使卻抵製這種前進,於是內在受到引誘,化裝成真理或善或道德,這是無藥可救的,更不可能靠肉體的挺身而出,唯一的辦法就是置於死地,然而肉體是受欲望支撐的,欲望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張國昌給季學謙撥了三百萬元,勞模物業公司便紅紅火火地搞了起來,季學謙興高采烈地邀請張國昌去視察,張國昌欣然應允。

我出院第三天下午,陪張國昌去勞模物業公司。在車上,我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張市長,他們也不懂園藝,能行嗎?”

張國昌的回答令我豁然開朗,他說:“沒問題,這些老勞模可不得了,個個都能寫本書。我就是要通過這件事,讓他們的勞模效應都發揮出來,雷默,一個真正的政治家要善於運用一切政治財富。”

西運河畔,風景如畫,鳥鳴啾啾,一百多名五十多歲的勞模整齊地排列在一座小二樓門前,身穿黃色馬甲,後背寫著“勞模物業”幾個字,頭戴小紅帽,個個精神抖擻。小二樓門前掛著一塊牌子:東州市勞模物業公司。我們的奧迪車剛一停穩,勞模們便熱情地鼓起掌來。

張國昌一下車,季學謙便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張市長,我代表勞模物業公司全體勞模衷心歡迎您來檢查指導。”

張國昌握著季學謙的手說:“季老,搞得很有成績嘛。”

“還不是托張市長的福,”季學謙熱情地恭維道,“張市長,咱們到會議室坐吧。”

勞模們簇擁著張市長走進樓內。會議室坐滿了勞模。

季學謙興奮地說:“張市長對我們勞模給予了極大的支持,今天又在百忙之中來看我們,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張市長講話。”

勞模們這次的掌聲更加熱烈了。

“同誌們,”張國昌微笑著擺了擺手說,“勞模是我們社會最寶貴的財富,但是,榮譽是昨天的,麵對未來,我們必須再創輝煌,我希望勞模物業公司麵對市場經濟的挑戰,倡風氣之先,領時代*,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製下,賦予勞模效應以新的內涵。”

視察勞模物業公司回來的路上,張國昌一直很亢奮,我很受感染,由衷地說:“張市長,勞模物業公司這麵旗樹得好,應該好好宣傳。”

“雷默,宣傳就不用我們操心了,這些勞模個個都是宣傳員,什麼叫政治?這就叫政治。這些勞模中大多都是省市人大代表,像季學謙還是全國人大代表,通過季學謙一張嘴就能影響一大片,何況一兩百張嘴,搞政治就要靠輿論,支持勞模永遠是正確的,政績不僅僅是修幾條路、蓋幾棟樓,政績的關鍵是有人替你說。雷默,跟我必須要有政治頭腦,搞政治,關鍵在於一個‘搞’字。”

張國昌的一番宏論讓我被勞模們感染的情緒一下子冷卻下來,我沒想到這麼好的一個創意背後竟是一種利用。不過,我也不得不佩服張國昌的心機,一個“搞”字,道破天機,原來“搞政治”就是“高手政治”。

經過五萬建設大軍連續七個月的晝夜奮戰,東州市城建史上投資最大、裏程最長、工程量最重、橋涵最多的銀環路道橋工程全線竣工通車了!當東州市市長李國藩用他那洪亮的聲音鄭重宣布:“銀環路道橋工程全線竣工、正式通車”時,上萬隻信鴿展翅直衝雲霄,旋即將這一令人振奮、令人自豪、令人歡欣鼓舞的特大喜訊傳向四麵八方,傳向東州城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