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長的路七繞八拐,似永遠也走不盡,兩邊的宮人都異常沉默而安靜地走著。天上玉盤撒下銀輝,照著地上如撒了銀粉一般。
金色的龍攆,銀色的路。歐陽箬隻覺得心從來沒像此刻這般澄澈,也沒有像此刻這般安靜。他的呼吸綿長,他的心跳鮮活而強壯,一如他整個人,若生機勃勃,充滿了天神之威。
漸漸龍攆行到了一座高台前。歐陽箬回過神來,疑惑不解地回望著楚霍天。
楚霍天微微一笑:“下來。我帶你上去。”
歐陽箬還未及反應,就被他攔腰抱下來。
宮人跪伏著,不再上前。他帶著她步上高台,一步一步,緩慢而有力。
“這裏是全楚宮最高的地方,叫‘問天台’,除了曆代帝王與欽天監能上來之外,外人是不可上來的……”
“朕今日問過欽天監,今日是這月裏月色最好的一日,萬裏夜空無雲……”
“朕答應過你,總有一日要與你執手笑看天下,朕雖然給不了你皇後之位,但是,朕要你明白……這天下是朕與你的。”
歐陽箬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來。他的眼中似有星子閃爍,明亮得幾乎能照耀人的內心。他說這話的時候無一絲曖昧,更無一絲敷衍。
“臣妾不要這天下。天下這詞太虛妄,臣妾要不起。”歐陽箬抽離了他的手,淡淡看著腳下的一片漆黑,那麼黑,,風從腳下呼呼刮過,似深淵一般。高處不勝寒,這高台這般高,高得令人無法企及,偶爾能看見遠遠的燈火閃爍,那已是高高宮牆之外的煙火楚京。
“那你要什麼?你要的是否是高高在上的位份?你如果要的話,過些日子都可以給你。”楚霍天含笑問道。固執地握了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他的意態閑暇,不惱不怒。
歐陽箬低低一笑,含了嘲諷:“皇上難道忘了嗎?臣妾在華宮已是正一品淑妃,位份於臣妾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倒是臣妾要的就怕皇上給不起。”
“是什麼?”楚霍天問道。
“帝王的愛。”歐陽箬淡淡地道,終於昂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搜尋他所有的表情。
楚霍天一愣,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似三月初春的一道明媚的陽光。
“朕就知道,朕的箬兒不是那等虛榮膚淺的女子。昨夜見你輾轉昏沉,以為你定是惱了朕。沒想到啊……”沒想到她更令他更驚奇。
月色的銀輝撒落在二人身上,照得二人眉眼俱現。
歐陽箬伸手撫了他的臉,他沒變,即使黃袍加身,即使金帶龍身,可是依然是那個能在夜裏摟著她沉沉入睡的男子。是她歐陽箬的男人。
他按下她的手,將她摟在懷裏,夜風徐徐,再冷,兩人相擁也不會覺得冷。
“知道朕為何要將你隻封為小嬪嗎?”
“不知道,卻也猜到了。”
“是什麼?”
“朝局。”歐陽箬輕聲答道,後宮與前朝雖然看起來沒有關係,其實內中的千絲萬縷的關係不是一般人能明了的。
“是朝局,也是時勢。就在你進京前一日,景王跑了,助他的是華地的亂黨,沒想到他們居然牽扯那麼深。舉朝嘩然,紛紛要朕再去肅清華地餘孽,所以……隻能委屈你了。”楚霍天道。
歐陽箬輕笑道:“臣妾明白。”
“不過在前日,他們都抓住了。”楚霍天這一句卻實在將散漫心思的歐陽箬震回了神。
“都抓住了?”歐陽箬問,心中不詳的預感開始升騰。
“是,景王與亂黨。”楚霍天重複道:“楚德帝薨之後,朕已經在京城周圍布下天羅地網,就怕的是有人趁亂起勢,他們一逃,幾乎沒有喘息的餘地就被朕的人馬一路追擊,最後雙雙落網。”
歐陽箬猶豫了一會,忽然開口問道:“亂黨裏麵有沒有一位張子明?”
楚霍天疑惑地看著她:“有。他就是亂黨的頭目。箬兒你如何得知?”
歐陽箬輕歎了一口氣,決定還是要隱瞞一段真相道:“皇上從廣郡去楚京之前,臣妾曾提醒皇上要注意景王與謹王,這消息就是他派人透露與臣妾,其實他心中早有悔意,隻是因身為華地之人,複國重擔不得不令他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請皇上看在他曾是臣妾先父的學生份上多多網開一麵,若是不行……也請給他留個全屍罷。”她說得虛實難辨,令人聽起來找不出一絲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