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這才將目光從小霖湘麵上移開,笑道:“對了,方才話說到一半呢。依本後看呢,這眼前的景要開闊,看得遠,無論是漫漫花海,還是蔥蔥綠林,隻要境界開闊,一望過去,才能看得心情舒暢。日日困在宮中,四麵都是宮牆,無異於坐井觀天的青蛙,柔芳儀覺得如何?”
歐陽箬連忙道:“皇後娘娘教訓得是。”
皇後拿了帕子,貼了貼麵上的粉,又笑道:“隻是本後的一點點淺見,今日到此有感而發而已。隻是閑話說說,又不是金科禦令。柔芳儀不必那麼拘謹。”
歐陽箬這才笑著道:“是,皇後娘娘身處高位,心胸自是臣妾不可比擬的。臣妾定當牢記皇後娘娘的教導。”
皇後笑笑,將膝上的小霖湘放下,又看了一會,轉頭命身後的宮女道:“等等去將本後那柄玉如意拿來,賜給敏沐小帝姬,給小帝姬添添福。”
底下的宮女忙應了,回去取了。
歐陽箬見狀又跪下來代小霖湘謝道:“臣妾謝皇後娘娘憐惜敏沐帝姬。”
皇後笑著扶了她起身,拉著她到了水榭前,那邊水中的遊魚錦鯉都遊了過來,皇後看了看,命宮人拿來魚食,又摒退了宮人,隻與歐陽箬二人坐在水榭臨水的闌幹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雨食。
歐陽箬知道她定有什麼與自己說,當下心中惴惴不安起來。拿魚食的手也禁不住微微地抖。
她如今根本不是她的對手,而且她現在牽掛太多太多,每一處都是她致命的弱點。比如肚子裏的孩子,比如霖湘……
皇後賞了一會魚,忽然歎了一聲:“這深宮寂寞,本後真羨慕妹妹。”她說這話帶了幾分真感情,歐陽箬也聽得微微動容。
她忙恭聲道:“皇後娘娘何處此言呢。皇後娘娘才德無缺,皇上很是敬重呢,經常叫臣妾要向皇後娘娘學習呢。”
皇後看了她一眼,幽幽歎道:“誰都羨慕本後風光,其實本後寧可為普通人家的婦人,不擔這千斤重擔才是。相夫教子,其樂融融,不像如今,皇上敬我重我,卻不再把我當成女人了。”
歐陽箬見她吐露心聲,心中震驚萬分,隻得麵上作出同情之色:“皇後娘娘千萬不可如此,皇後如今貴為一國之母,母儀天下,如何能如此作想?”
皇後麵上含了淚道:“本後本想著跟著皇上一路過來,能得他幾分憐惜,可恨本後不能再生,皇上心灰意冷,再加上本後年紀大了,容顏衰老。如今皇上也不大進本後的房了。這夫妻之情也淡了。許過不久,他便將本後忘了,就如同那寺中的神像,隻遠遠地看幾眼,不會走近半分了。”
她說得真切,字字催人淚下,可歐陽箬越聽越心寒,一個呼之欲出的念頭竟生生閃了來,刺得她心中絞痛。
她低了頭,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裳下擺,那裙上繡的並蒂蓮被她揪著變了型……
皇後微涼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含了哀切:“本後如今厚著臉皮與柔芳儀討個天大的人情,不知你肯不肯。”
歐陽箬抬頭恍惚一笑:“皇後娘娘請說,隻要是臣妾能辦到的,臣妾定當盡力。”她的笑虛幻飄渺,美得不似真人。
皇後心中大悅,躊躇了一陣:“這個……那本後便說了,你可知敬裕太妃麼?”
歐陽箬見她賣了個關子,心中連連冷笑,麵上卻隻做不解道:“臣妾愚駑。”
皇後握了她的手,笑道:“也難怪你不知,那敬裕太妃是聖仁帝的生母,因為出身粗使宮女,隻因當時楚帝一時酒後見她有幾分姿色,便寵幸了她,沒想到她一舉得男。可惜她身份微賤,連帶著自己生的皇子也不受皇帝待見,於是她便將自己的孩子送給了當時的聖崇太後撫養。最後聖崇太後將之立為儲君,這敬裕太妃也一世尊榮。你說這敬裕太妃可不是胸襟開闊,高瞻遠矚之人?”
歐陽箬聽了,六月的天如置身冰窖之中,半晌才輕淺笑道:“臣妾明白了,皇後是叫臣妾效仿敬裕太妃……”
皇後見她明白,這接下來的話便順多了,真切地握了她的手道:“其實這也是本後的私心做祟罷了。本後不能有孕,恐聖寵日衰,所以就想向妹妹借幾分福氣來。本後看遍後宮,隻有妹妹一人知書達理,相貌性情無一不好。皇上又十分寵愛,若妹妹能舍得,將自己的孩子放給本後撫養,到時候,他便是正宗的嫡子,又是妹妹生的,皇上也會眷顧,放眼後宮,誰也動不了他。本後別的不敢說,這後宮的權位,本後是坐得穩的。這孩子將來的前途,可是瞧得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