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煙翠隻是哭,渾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蘇顏青將她放到屋內床上,看她還抽噎不停,微惱道:“你怎麼了?”說完丫鬟遞過帕子,他猶豫了一下,接過去為她擦了把臉。
被冷水一冰,錢煙翠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往日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夫君,突然為自己淨麵,心中又羞又愧,下了床,撲通一聲跪在他麵前,哭道:“將軍,你殺了妾身吧。妾身對不起你。”
蘇顏青被她這一跪,詫異得俊臉微紅,連忙將她托起,微怒道:“你今日到底怎麼了?說什麼對不起,可不是……”他忽然想起自己與她成親半年,都未盡過丈夫責任,心中忍不住升起愧疚之情。
他歎了一口氣,為她抿了抿鬢邊的亂發,目光中神色難辨別:“說對不起,應該由我來說,這幾個月實在是對你不住……”
錢煙翠一聽,驚得連哭聲都收住了,麵上還來不及顯出喜色,忽然又是一陣絕望,她抽噎地道:“將軍,這次真的是妾身做錯了,是妾身拿了你的玉佩……”
她說完,又將皇後如何誆她,如何引她說了,又如何將她領到了皇上跟前……她抽抽噎噎,說話顛三倒四,但是卻也讓蘇顏青聽了個八九分。
蘇顏青越聽心中越涼,隻覺得渾身都似在冰天雪地裏埋住一般,他愣愣地看著麵前那悔恨不已的小女人,忽然長歎一聲:“冤孽啊……”
說完,轉身將掛在牆上的寶劍拿在手中,抬步便要往外走。
錢煙翠見得他要走,慌忙撲上前去,死死拽住他的袍角:“將軍,你帶妾身去,妾身去與皇上說明,這一切都是妾身編造的,要打要殺,就妾身一人承擔,將軍……將軍……”
蘇顏青俊顏上,露出一絲淺笑,絕望而無奈:“你當皇上聽得你再辯解,便會信你?你好好在家呆著。我去向皇上請罪。我蘇顏青一死,或許皇上能網開一麵,饒得……饒得不相幹人的罪過吧。”
他說完,決然而去。留給她一個挺拔如劍的背影。
這樣有擔當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君啊。錢煙翠終於再次放聲大哭。
蘇顏青打馬而去,冷洌的風打在如石雕一般的麵上,卻是泛不起一絲的表情波瀾。
他的罪孽就在於他愛上了不能愛的女人!
他的罪孽就是在那雪夜之中傾吐了自己的心聲!可是分明……分明有一種聲音在心裏衝破了那層堅硬的地方,叫囂著:他沒有錯,她亦沒有錯……錯的是老天,錯的是這該死的命運!
若在那華國滅亡的那一日,他將她納到自己的羽翼之下,若他不是親手將她送到另一個男人的懷裏,一切的一切也許會有不同……
在激烈的風中,他的思緒紛亂如麻。沒有也許,再也沒有如果。這一次,真的是要一切都要完了。
不但他那不能言說的愛戀將要連根拔起,就連他與她的性命都要一同消散在帝王的震怒之中……
蘇顏青看著遠遠高大巍峨的宮門漸漸呈現在自己麵前,他大吼一聲,身形從快速的馬上高高躍起,像箭一般衝向前去……
一下!兩下!
歐陽箬在心裏默默地數著,執杖的宮人不敢怠慢,打得又響又重。不到五下,那月白色的宮裝上就滲出點點的血跡,一點一點,似寒梅一般越開越大……
宛蕙淒厲的哭喊聲像一根針一樣刺痛著她的神經,她艱難地轉過頭,看著宛蕙姑姑的麵龐,口中喃喃想說什麼,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宛蕙終於掙脫了鉗製住自己的宮人,哭著撲上來,護著歐陽箬,哭道:“皇後娘娘娘,你放過我家娘娘吧,她根本沒想過跟誰爭什麼,我們都是從華地來的……哪裏會不自量力對皇後娘娘不敬……皇後娘娘……”
她哭得哀不成聲,歐陽箬卻是忍了痛冷冷地笑:“姑姑求她做什麼,今日左右不過是個死,姑姑……我歐陽箬……唯一對不住的就是你……”她吃力說完,已然是痛得滿頭大汗,嘴角流下一絲血來,方才忍痛已經將唇咬得鮮血淋漓。
宛蕙還待再哭,皇後冷笑道:“打!給本後打!統統都打死了幹淨!還愣著幹什麼!”兩邊執杖的宮人對上皇後毫無表情的眼睛,心裏一哆嗦,連忙又將停下的長杖高高揮起。
宛蕙哀叫一聲,趴在歐陽箬的背上將她護住,就如同以往一般,歐陽箬心中一痛,咬著牙將她拉到自己身下。猛然劇烈的掙紮,換來的是更深切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