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他意氣風發,揮斥方酋,天地間的大事似等著他趙清翎一力籌劃。當年的他智謀滿滿,自信滿滿。可如今他隻盼著逍遙一世,盼著……
他微微在心裏中歎息。每日夜裏輾轉,竟覺得無人可以傾訴,無人可以溫暖。那樣噬骨的孤獨一點一滴滲入骨髓,無法自拔。
可唯一他引為知音的佳人卻……他心中苦笑,不由深深看了身邊的她一眼。
他的眼神寂寥落寞,歐陽箬一愣,忽然也怔怔道:“先生竟然還記得。好久以前的事了……”她默默看著眼前的一方荷塘,似覺得流年流轉,竟似過了千萬年一般,而如今再回想,竟覺得恍然若夢。
靜穎隻覺得他們二人周身氣氛曖昧,正憋得心裏發慌,忽然聽得歐陽箬一歎:“方才見先生的貼身婢女舉止有度,先生何不將她納入房中,以先生這等人物,自然不會委屈了她。再者,本宮見她也是個規矩的姑娘。”
靜穎聽得渾身一震,猛地抬眼去瞧先生的表情。果然見先生微微變了麵色,直盯著歐陽箬,似隱忍了許久才歎道:“娘娘說好要叫趙某的表字的,怎麼又忘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是靜穎看著他長袖微微抖了兩下,知道他心中亦是不願意,這下才放了心。
靜穎年紀小,心中那種少女朦朧的情懷連自己也搞不明白,隻覺得喜歡的人,不許去喜歡別人,卻忘了,自己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會喜歡自己。
歐陽箬一愣,低了螓首,低低喚了一聲:“慕白……”隻這一聲溫柔,靜穎心中轟然塌落一片,她看著先生衝著麵前的那位佳人微微一笑,笑意中的情意脈脈似水,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未有這一聲來的重要。
她明白了!她什麼都明白了!
靜穎猛地立起,突如其來的聲響擾了亭上的兩人。趙清翎微微皺眉道:“穎丫頭,你怎麼躲在這裏?如此無禮,還不過來向賢妃娘娘謝罪!”
淚含在眼中,她深吸了幾口氣,飛快地向歐陽箬福了一福,冷笑道:“娘娘就饒了奴婢不知好歹,奴婢是個粗鄙的野丫頭,娘娘要打要罰,悉聽尊便。奴婢無一句怨言!”
她倔強地立著,頭昂得高高的,冷眼看著趙清翎的麵越變越難看,心中卻有股說不出發泄後的快意。
左一句穎丫頭,右一句穎丫頭,不過是欺負她年少無知!
可如今她什麼都看明白了,什麼都看清楚了。堂堂名滿楚京的才子趙清翎,恰似神仙一樣的人物竟然會在心中窺視楚帝的後妃!
她心地單純,很多事自然能直觀達其本質。歐陽箬似明白了什麼,笑道:“無妨,小孩子嘛,自然好奇心重些。”
她輕聲細語,在靜穎耳中聽來,不諦於最最嚴重的侮辱。她最恨別人說她年紀小。她的心被原始的嫉妒蒙蔽著,聽不出歐陽箬話中的善意。
她恨恨瞪了她一眼,跺了腳轉身便跑了。
身後先生的微怒聲漸漸消失在她耳邊。靜穎哭著跑回了房。
竹瑤正累得趁空歇息在床上,見她哭著跑回來,也不由唬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靜穎哭得不能自己,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紅通通的。她扭了身埋在被窩裏隻是大哭。
竹瑤被她弄得一頭霧水,不住的追問。靜穎被問得煩了,大哭道:“你們都欺負我!都欺負我!”
竹瑤見她小孩子脾氣發作,隻得笑道:“好了,我們都欺負你,我們不好!你先別哭了,看看,眼睛哭得跟兔子一般了。”
她說著拿過銅鏡在她麵前晃了幾下,靜穎見自己哭得臉上浮腫,平日引以為傲的大眼更是紅得不行,哪裏還有半分姿色?分明就是個撒孩子脾氣的野丫頭。
她忽然想起歐陽箬的麵容,那樣清冷絕美,想來這般美麗的女人連哭都是風情萬種,難怪先生會暗暗喜歡她。
她一想,心中更是傷心,一甩手,啪地打掉竹瑤手中的銅鏡,哭道:“我不照,再照也是個醜丫頭,醜八怪。哇……”
那麵薄薄的銅鏡被她一摔,竟碎成了兩半。竹瑤愣愣地看著,這才發覺她傷心事出有因,忙柔聲問:“到底怎麼了?闖禍了?還是先生說了你什麼了?”
竹瑤耐心,靜穎哭了一會,才漸漸靜了下來,一想起方才所見,心又一陣陣抽痛。她抽噎著,忽然發狠似的對竹瑤道:“竹瑤姐姐,先生不會喜歡我,他說我是個小丫頭!他喜歡的是那個賢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