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英雄。你這樣認為著,並以之為理由支配著自己所得到的力量,背負每時每刻的痛苦而戰鬥。你堅信著,你所做的都是你的責任使然。可若當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直活在被某個人為完成某個陰謀而製造出的世界之中,你會怎樣?若當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所盡的責任,隻是別人強行創造的枷鎖,你會怎樣?若當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所麵對的災難是別人故意製造出來的,而自己,則是這災難的核心目的,你會怎樣?
當你發現,你費盡全力阻擋在平淡之外,忍受著無人理解的孤獨,直麵著所有人的嘲諷,所隔絕著,不願讓世人知道的殘酷世界其實從一開始就隻是為你而鑄造的時候,你會怎樣?當你明白,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實都是為了殺死你自己的時候,你會怎樣?當你清楚,你所做的所有事情,如果你不被選擇,其實都沒有必要的時候,你會怎樣?當你失去所有遮掩,赤裸的麵對刺骨的真實,孤立無援,你會怎樣?
這些問題,每一個都鮮血淋漓,每一個裏麵的內容都真實的發生在我的麵前。可我,卻無法言說。
當被選中的時候,他們的命運的結局就已然編寫進了殘酷。可這樣純粹的殘酷,並不是它想要的。你想要溫暖。它也需要這樣還保留著一絲美好的你。於是,出現了我存在的意義。
它所需要的不是英雄,隻是祭品。而我的存在,亦是完成這個祭品的重要一環。我的存在,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祭品。若我不曾發揮我的作用,這些被選中的祭品所蘊含的力量,都會變質。所以在第一個一百五十年的輪回之後,它才會出現那樣的狀態。
我其實早就明白了這一點。可我依舊還是進入了那些被選中的人的生命之中。我知道,如果我不出手的話,他們的命運就會完全操控在它的手中。而我參與進去,至少可以讓他們的命運增加一些變數。當變數累積得夠多之後,我終將改變他們的結局。
我是修,這個名字由我愛的並愛我的她賦予於我;我是使者大人,這個稱號是愛我的但不為我所愛的她在明了所有謊言之後依舊稱呼著的;我是選寄靈,這是它選中我時給於我的存在意義;而在未被選中之前,我……我是樓羅的將軍。那時,所有人都叫我鎮國軍將;那時,整個樓羅都傳頌著我的名--我叫落下劫!
我是修,我也是落下劫,整個樓羅的守護者。可惜,到最後我還是沒有守護好樓羅,沒有完成對樓羅王的承諾。在我戰死沙場之後,樓羅王城隨之被攻破,那時的承諾隨當年的輝煌一起成灰。
當我醒來時,已是百年之後,一切都已更改。連樓羅的存在都已然成為了曆史中的過眼雲煙。我不願再回憶起那些年的金戈鐵馬,不再去想那些戰火狼煙,將那場失敗,將那沒有完成的承諾,連同我的名字一起掩埋在記憶裏。從此拋離。
可是,就算拋離,就算背棄,就算有了新的名字,我依舊還是我。我還是忘不了我曾擁有的榮耀,我還是忘不了我曾守護的承諾。所以,當我愛的人向我求一個承諾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無法再永遠的遺忘下去了。
可我沒有想到,真正完全想起來的時候,會是在這和小家夥的身體裏。往昔的崢嶸歲月在一瞬間紛至遝來,我仿佛又重新置身於那戰火紛飛的沙場之上。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沙啞的嘶吼著,嘶吼著永不言敗的氣魄!
“軍旗若斷,以我為旗!我未橫死,何以言敗?”
生前的承諾我沒有完成,所以死後的承諾,我非完成不可。我還不曾魂飛魄散,我還不曾灰飛煙滅,縱使我已然敗了上百次,我也不會就此放棄。我一定會拯救給你看的。
修從回憶中脫離,靜默的盤膝,沉吟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封閉了自己所有的感覺,開始從另外的方向推衍可以通向成功的道途。他知道,前兩條道途已經走不通,第三條道途在張舟身上的變化也已經不受他的控製。與其在這上麵耗費精力,不如順其自然,讓他們自行發展,結果如何,全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他就此,從他們的命運之中抽身而退。不過,如果他能在離開之前找到第四條道途的話,他或許還會出現在他們的生命之中。
……
丁零零,丁零零,有些刺耳的金屬敲擊聲驟然在空曠的客廳裏響起,讓那滑動著鼠標滾輪的白皙手指停滯了下來。墨音寶兒轉過頭,看向逐漸變得明亮起來的窗簾,這才驚覺已然到了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