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刀押二角酒。
那應該是這一世他唯一和葉輕語說過的話,看葉輕語變化的容顏,想必這句話她已經說了十幾年,或許時間長了一切都習慣了。
那晚戎狄夜襲城破兵敗烽火屠城,兵痞踢開店門持刀闖進來,不由分說抓住葉輕語手往外衝,斬殺敵將推我上馬,他擁她在懷向城外疾馳,第一次靠他那樣近起伏的馬背我想葉輕語能聽見他心跳鏗鏘,滿臉鮮血滴落在她後頸是潮濕的炙熱。
敵軍群兵引馬來追,身後箭雨呼嘯,他加鞭不停斬兵殺將大有萬夫莫敵勢如破竹之勢,後背隱隱作痛猶如尖芒刺骨葉輕語咬牙不語,奔至城外溪穀兩山夾道可容一人通行,他下馬持刀而立指著身後羊腸小道。
“此道出穀往西,遇一河乘筏而過便能周全。”
“你不走?”葉輕語愕然。
“走不了。”
遠處馬蹄破夜火光漸近戎狄已至,他持刀於穀口不動如山,背後數之箭羽沒入身體穿透前胸,他是真走不了,護葉輕語出城他早中箭矢,一路艱辛竟未聽他言語。
葉輕語走到他背後幫他折箭。。
“拔不得。”他按在葉輕語手背淺然一笑。
拔了他就沒有氣力再堅持,他沒打算和葉輕語一起走,他是想留在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穀口幫她擋住將至的戎狄。
“你這又何苦。”葉輕語哽咽。
“欠你的酒錢,今天我還你……”他笑,亦如夜花燦爛,胸前鮮血滴落他腰挺的更直,那一刻葉輕語有些恍惚,我想她或許是感覺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那笑容,世世的相守他終將那笑意模糊的印在她記憶中。
“我叫葉輕語。”
“我……我知道……”他持刀的手一抖,嘴角蠕動笑意淒然,月下靜望似乎有話要講,突聞身後戎狄叫囂群戰馬嘶鳴,他轉頭握刀。“走!”
葉輕語在等他未說完的話,看著他後背月色下亦如磐石般剛毅,敵先鋒已至揮刀來襲,他引刀砍殺人仰馬翻穀前留下兩具屍骸。
“走!”他回頭看葉輕語一眼,這一次沒有笑,隻是腿上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他插刀在地支撐自己身體。
葉輕語掩淚而去身後隻聽見刀劍相交馬嘶人嚎,乘筏西渡至岸回首見穀中火光忽明忽滅,刀劍之聲不絕,葉輕語跪哭在岸邊忽聞夜空驚雷乍現,漫天蠻雷呼嘯而至落於穀中,整個黑夜被照亮的如同白晝,頃刻間穀中一片寂靜。
王師收疆擴土多年後葉輕語再回到那邊陲之地,依舊在城中開了客棧,名浮生。
每日亥時她都溫上二角酒,然後看著店口,一晃多年葉輕語已經是鬢白如雪的老婦人,他知道那兵痞不會再來,可這個習慣怎麼也改不了。
清明細雨。
葉輕語帶上酒再去那最後見他的未名穀,穀頂有一墳丘是為他堆砌的衣冠塚。
“你這是拜祭誰?”穀頂莊稼人見她每年都來好奇的問。
“一位朋友。”葉輕語顫巍巍的遲暮的坐在墳丘邊。
“你朋友怎麼沒有名字?”
葉輕語愕然,這一世她依舊沒知道他的名字,那空白的墓碑上終究一如既往的沒刻下一個字。
這或許是她最大的遺憾,葉輕語無言以對的把酒擺放在墳丘前,不多不少剛好兩角。
“他是什麼人?”莊稼人唏噓的看著她。
“一個兵痞……一個在這裏為了救我戰死的兵痞。”葉輕語哽咽的回答,直到現在葉輕語還是願意叫他兵痞,我想不再厭惡僅僅是因為親切。
“卓穀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裏出過不少英雄。”
葉輕語看向說話的莊稼人,才知道原來這裏叫卓穀。
“兵痞也會救人?”莊稼人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話,點燃旱煙咂了一口。“幾十年前戎狄破城,據說有一兵爺站於穀底隘口拒敵,一人力戰不退穀口敵兵屍積如山,穀內血流成河就是從那時開始,穀中溪流變成紅色再沒清澈過,敵將不敢靠前命箭手齊射,兵爺身中萬箭竟然屹立不倒,那一仗太過慘烈老天都不忍群雷落於穀中,敵兵甲盡數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