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歸人
一、風·風蕭蕭兮易水寒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你在唱什麼？”一旁的年輕人好奇地停下了挖掘野菜的動作，偏著頭看向一邊的老者。咿咿呀呀的蒼老聲音，配上似乎正從遠古走來的奇妙歌詞，成了少年為之沉醉的旋律。
聞言，正在唱歌的老者也停了一下，看向少年未經風沙磨礪過的臉龐，不由笑出了聲：“剛入伍的新丁吧？不知道《采薇》這首歌？”
少年微微窘迫地低下頭，露出了十六七歲少年特有的羞澀與青澀的驕傲：“我……我是自願來當兵的！胡人打我們，我就要去打胡人！大叔……您入伍多年，一定打過很多胡人吧？您教教我，應該怎麼打？”
如此熱切的語言換來的，卻是老兵的一陣沉默。良久，老兵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拿起野菜站了起來：“不早了，去休息吧，說不定，明天就要打仗了！”
“大叔……”少年失望地叫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小步走回軍營。
老兵突然打了一個寒噤，風冷了，又要打仗了嗎？
二、雪·朝如青絲暮成雪
已是夜半時分，老兵卻難以入眠。
“我，我要去打胡人！”不知怎的，少年猶帶稚氣的聲音闖入了他的腦海，與之一同回響的，還有另外幾個年輕但熱血的聲音——老兵年輕時同伴的聲音。
少年不知愁滋味啊……老兵歎氣，有多少少年曾因那幾句“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柏，寒光照鐵衣”而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但有多少人記得下兩句“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已經記不清，來到這兒有多少年，隻知道薇菜一年接一年的瘋狂成長，長了再挖，挖了再長。而自己的頭發卻像故鄉的土地一樣日益荒蕪，被朔方的大雪染出邊塞苦寒的白色。那些年少輕狂的歲月，就這樣慢慢地墮入時間的深淵，再也無法挽回。冰冷寂靜的荒原上，隻有一塊名為“戰爭”的巨石轟隆作響，滾動不已，誓把所有接觸到的東西都粉碎為輕塵。
昔年的那些老戰友，如今剩下的，也隻有自己一個了吧。
老兵突然覺得胸中煩悶，悄悄走出營地，到了挖野菜的山坡上。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老兵微微歎息，看向遠處，有光……是螢火嗎？多好啊……讓他想起，他再也回不去的……那小橋流水人家。
不對！老兵霍然驚覺，朔北苦寒之地，哪兒來的螢火？若不是螢火，那就是……
他一躍而起，用今生最大的聲音向軍營叫喊：“起來！快起來！胡人劫營了！”
三、夜·夜闌臥聽風吹雨
他知道自己在家裏，因為隻有家才會這麼溫暖，父親砍柴用的長刀還放在桌上，弟弟妹妹在桌旁嬉戲，遠處炊煙嫋嫋升起……這一切太美好了，美好得他隻想永遠沉醉在夢中，不複醒來。
可惜，刀光不依不饒地撞進來，打碎了少年的夢。少年眼中幾欲噴火，一把抓起枕邊長矛，衝了出去。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銀胡簶，漢箭朝飛金仆姑。
胡賊，你毀我家園，傷我族人，我必向你們宣戰，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