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讀一首詞
----解讀婉約詞
婉約詞是我國古代文學史上的一支奇葩,如同一束焰火點亮了燦若星河的文學夜空,這是每一個研究古典詩詞的人所難以回避的問題。婉約詞,在敏感而多情的唐宋時代,成為每個文人墨客紓解心靈的甘泉。
(一)
在我心中,婉約的詩詞總是在這樣一種時代寫出的:它不是一個太過強盛以至萬眾賓服萬國來朝的時代,如盛唐,那是豪放派的天下,詩人筆下都有一個少年鮮花怒馬欲收取關山五十州,即使是王維這樣的翩翩君子也會自請到邊疆,倚劍執卷,寫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式的豪放;它也不是一個處於“危急存亡之秋”的時代,這時有誌的文人墨客都會“尚思為國戍輪台”,深夜傾聽的也是冷風淒雨、鐵馬冰河之聲,而非昔日的小橋流水,即使最後一絲光芒已燃盡,也仍會寫下“家祭毋忘告乃翁”的句子;它更不是一個建國初期百廢待興的時代,那時人們積蓄已久的精力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滿腔熱血隻願守土複開疆揚我國威,顧不上身邊的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在我心中,婉約的詩詞總是在這樣一種時代寫出的:它或許是一個無力開疆拓土、卻匈奴七百餘裏,卻也河清海晏國泰民安的時代,於是便有文人采菊東籬下,撫一曲箏,聽一陣鬆濤,在楓葉落下的時刻突然感到內心一股難言的悸動,於是抬筆,寫一首詞供他人去淺斟低唱;它或許是承平日久的年代,戰士的盔甲在時間流逝中慢慢生鏽,便有了江南的紙醉金迷,年輕的詩人為愛癡狂,為心中的人兒寫下“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的句子,引領著新的年輕詩人步入這甜美的夢境;它或許是一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年代,敵人已秣兵厲馬,帶著與生俱來的豪放情懷南下,看著南飛的北雁,無可奈何的詩人們隻能把家國之恨、身世之感寄予詩詞,留待後人評說。
在我心中,婉約的詩詞總是在這樣一種時代寫出的:它可以不夠強盛,但一定有許多敏感而多情的心。
——詞人的心。
(二)
粗略而分,詩詞可以分為兩大類:豪放與婉約。曾看過有人比喻這兩種詩詞,林林總總、密密麻麻幾頁,讓人一看就沒有看下去的欲望。但我認為,婉約詞第一大特點,就是語言優美而精於雕琢,意境風流蘊籍而富有詩情畫意。多著眼於眼前一物一景,以小見大,而非從大處入手,著眼全局,動輒“飛流直下三千尺”、“一劍霜寒十四州”。
第二大特點,是從內容上看,婉約詞多書寫愛情或抒發離愁別恨。翻開一本婉約詞,隨處可見“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或“今宵試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的句子。愛情,本就是人們生活中的重要部分。故“抒寫愛情,反映在封建禮教統治下,人們對愛情的熱烈追求,對幸福生活的向往,以及遭到迫害、受到挫折時的悲愁與哀怨,也就成為婉約詞的重要內容”(惠淇源《婉約詞全解》)。另外,女子多多愁善感之情,故其喜愛的詩詞也偏向溫婉風流。寫給女子的愛情詩,自然也會輕巧而婉約。想象一下,如果賈寶玉不是和林妹妹共讀婉約的《西廂記》中“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而是對其大唱“酒酣胸膽尚開張”、“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度清河洛”,甚至“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之類的句子,顯然不太合適。
第三大特點,是從思想感情上看,婉約詞不會讓我們像讀豪放詞一樣,豪情滿懷或怒發衝冠,而是帶給我們一種小小的歡悅或淡淡的哀愁。前者如“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蘇軾《阮郎歸·初夏》),既寫初夏的美麗風景,又傳達出人物風雅悠閑的生活情趣。正如古人所說“寫閨情而不著妍辭別,不作情語,自有一種閑雅之趣”(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後者如“還似舊時遊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著風”(李煜《憶江南·多少恨》),以樂景寫哀情,以夢寫醒,反差巨大,“當年之繁盛,今日之孤淒,欣戚之懷,相形而益見”(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它既讓我們感到了昔盛今衰的變遷,也讓我們為李煜的命運而深深感慨,而無論前者還是後者,都情調柔美,輕撥心弦,激起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