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塗小姐,你還是回去吧。郎先生現在不見外客。”
曉蒙坐在客廳裏足足有一天的時間了,桌上的茶涼了熱,熱了又涼。霍彥已經勸了好多次,但是她就是不聽。從頭到尾就一句話。
“讓我見見他。”
聽到她再次要求,霍彥著實有些無奈。這眼前的塗小姐也是事件受害者,綁架時候腕子上留下的淤青還沒來得及褪去,臉色慘白甚至發青。精神狀態很不好。她已經在郎家等了整整一天。滴水不進,就那樣枯坐著。像一粒頑石,有多少次霍彥甚至要自作主張地去幫她一把。但是,到底是朗逸夫說了不見,他便怎樣都不能忤逆。
嶽郅和被捉走以後,曉蒙,蘇拉和朗逸夫都被送到醫院去。其實,她沒有什麼問題,要說受傷,也是朗逸夫。隻是,那個時候,她想不到情況會變得那麼糟糕。或者說,她不願意相信情況會有那麼糟。
上官的那一槍打在朗逸夫的大動脈上,他的腿流了很多血,曉蒙盡可能地做了急救措施,但是,等到救護車趕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昏迷。曉蒙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場景,她的手上都是血,那血仿佛流到眼睛裏,她努力的要擦掉,卻越發地浸染開了,整個世界都像是沉到血水裏。她看著朗逸夫的麵頰一點點失掉血色,好像有什麼東西慢慢從他的臉上化開來,是青灰色夾著層層蔓延開來的死亡的氣息。曉蒙突然覺得自己沉的喘不過起來,無形的手像是揪住了她的氣管,她張著嘴拚命呼吸,這個時候,眼淚卻不自覺的濕了整張臉。
到醫院以後,她便與朗逸夫分開。看著護士來回飛奔的身影,叫喊,嘈雜,哭泣統統湧進她的耳朵。曉蒙抱著胳膊緊緊貼到走廊陰冷的牆壁上,人不自覺地打著寒顫。霍彥一直都陪在急救室外,他勸了好幾次喊曉蒙回去休息,但對方卻始終不依。兩個人蹲在手術室外邊,護士進進出出換著藥品,無暇顧及他們。那是一個永夜,徹骨的涼意和徹頭徹尾的黑漆像一株毒,生生要了人命。
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好像天邊泛出了魚肚白,急救室的門終於開開來。蹲坐在地上的曉蒙第一時間地想要站起來,而突如其來的眩暈一下子就讓她失去了意識,昏迷前,隻聽到醫生說著,“抱歉。”那一句話才剛剛起了個頭,曉蒙的心就不詳地沉下去。
再次醒過來是在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地鑽進她的鼻腔。曉蒙自從英國回來以後,一直都受不了那股味道,每每聞見,便咳嗽不止。
“塗小姐,你醒了。”她聽到霍彥的聲音,隨著他的麵孔在慘然的白熾燈下出現。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吃力地想要坐起來。霍彥是察覺到了她的心意,連忙扶著她的身子,把靠墊送到她背後。
“塗小姐不要著急,郎先生現在情況暫時穩定住了,就在隔壁ICU。”聽到這樣的話,曉蒙的懸著了心稍稍放了下,隨即又坐起身來。
“我要去看他。”曉蒙忙不迭要從床上下來,卻又及時被霍彥攔住。
“塗小姐,你現在身體很弱,還發著燒,醫生說要多休息。郎先生就在隔壁,如果有什麼情況,霍某會及時告知你的。”
“不,不……我要去,去看看。讓我去啊。”曉蒙像是魔怔了,執拗著翻下床,****的腳觸及冰涼的瓷磚,絲絲冷意從腳心鑽進來,仿佛這樣能讓她迷糊的大腦清醒幾分。
霍彥拗不過她,便小心地扶住她的身子往外邊走。ICU裏她的病房僅僅幾步之遙,可一步一步潺潺弱弱病萎萎的走,卻像是走了好幾個世紀。
眼前的朗逸夫讓曉蒙都要認不出來。身上插滿了粗粗細細的管子,眼睛緊緊抵閉著,很長的睫毛覆在麵頰上。臉色蒼白,也不過是一個晚上不見,卻好像瘦了許多許多,麵頰有一些凹陷,顴骨都開始顯得突兀。鼻腔和口腔裏都插了導管,樣子很醜。曉蒙看著這個男人,不覺地心疼。他是多麼要麵子的人,過去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有多挑剔啊,頭發是什麼樣兒的型,襯衫要熨到怎樣的程度,西服要什麼牌子的,怎樣的麵料跟款式,袖扣又要什麼樣的款式,手表要矯大羽,就連鋼筆都是萬寶龍。過去她覺得他挑得近乎偏執,一個那麼追求完美的人現在卻躺在病床上,連平日裏他最會顯擺的冷漠跟傲氣都沒有了。毫無生氣地緊閉著眼,安靜得令人害怕。
曉蒙試著走近他,幾日不見,他的身子都像是單薄了去,被白色的被單蓋住,隱隱框出一個人形。她愣愣地看著,忽然覺得朗逸夫的身子有些怪異,好像,好像少了一些什麼。她的心猛然一跳,條件反射般把他腳邊白色的被單掀開來。隻下一秒,曉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捂著自己的嘴,人卻不可抑製地嗚咽,起初還是輕聲的啜泣,接著卻漸漸嚎啕。她把自己的聲音壓抑在喉間,單薄的身子隨著情緒激烈地顫抖。
淚滴像斷線的珠子撲簌落下,落到被單掀開的地方,那裏空蕩蕩的,隻餘下淚水打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