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1 / 2)

小的時候我是個鼻涕蟲,愛哭,村裏的孩子都煩我,不愛跟我玩。但是陳績不一樣,他愛帶我玩。春天上山去采蘑菇,挖春筍。夏天下河去摸魚,遊泳。秋天帶我滿山跑,摘野果子吃。初冬的時候,河裏的水都幹了,他就帶我到泥潭裏捉泥鰍。那時候天真無邪的歲月,我們坐在小橋上,河水嘩啦啦地從我們腳下流過。我和他的嘴唇上都沾著野生漿果紅紅的汁液。

他是村裏的孩子王,他帶著我去玩,別的孩子也就願意跟我玩。秋收的時候,大人都在田裏忙,我們這些小孩子就利用剛剛堆好的麥垛來躲貓貓。每次他做“鬼”的時候都會找到我。但是他每次都不來找我,先去找別的孩子。孩子們都被他找到以後,他就大喊:“姍姍,快出來,我找不到你,你快出來吧。”然後我就會出去,贏得孩子們羨慕的眼光。其實,他知道,我每次都藏在那個麥垛。

我問他:“陳績哥,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啊,你明明就知道我藏在哪裏的。”

他嘿嘿地笑:“我就是想讓你贏。”少年的笑容鮮亮明快,像朝陽一樣燦爛,成為我心裏永恒的風景。

讀小學的時候,村裏的年輕老師組織外界捐款,我們村裏也有了圖書室。我讀的第一本書就是《格林童話》,故事裏公主和王子最後總是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說:“我也好想將來有個王子會騎著白馬來娶我。”那時候其實並不知道娶是什麼意思,隻是那樣單純地憧憬著美好。

他說:“我會騎車白馬來迎娶你的。”他拿著一根狗尾巴草當馬鞭,一隻腳踏上田埂,做出壯士出山的動作。雖然好笑,但那是我聽過最美最動聽的承諾。

我和他相差兩歲。這兩歲的距離,我走得多麼艱辛。他一直很聰明,成績很好,我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趕上他的步伐。

初中的時候,我爸爸因為工地意外死亡,家裏沒有獲得一分賠款。媽媽獨自艱難地支撐整個家庭。“姍姍,對不起,媽媽實在交不出你的學費,你就別去上學了吧,幫媽媽分擔一些家務吧。”

當我聽見媽媽這樣說的時候,我的眼淚呼啦一下子就全部湧出來了。不能上學,意味著我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最後他將會走到我看不見的地方,過我無法企及的生活。

我哭著跑出去,遇到剛剛遊泳回來的他。光著上身,肩上的小樹枝掛了兩條鯉魚。

“姍姍,你怎麼哭了?”

我看見他,心裏的委屈一下子都要湧出來,我撲到他懷裏抽抽噎噎地說:“我再也不能上學了。”

我永生永世都會記得那個朝霞絢麗的傍晚,他抱著我在河堤上站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我哭夠了,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