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有一輛正放著輕音樂的科魯茲,被改裝得不成樣子,簡直像是車中的殺馬特,車裏兩個寸頭大漢在隨著音樂節奏點著頭,嘴裏在不幹不淨地講著葷笑話,時不時地粗聲大笑,故作豪邁。
驀然,於果在走過車窗時,駕駛座上的大漢怔了怔,隨後明顯地顫抖了一下。另一人問:"飛哥,怎麼大熱天的打冷戰?"
毛飛也有點莫名其妙,探出腦袋向車後望去,人流湧動,剛才那人已經融進了其中,再也分辨不出,但那股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如同猛獸般殘暴的氣息卻依稀還在。毛飛沒回答自己的小弟兄,心想:"怎麼回事……剛才那是什麼感覺?我……我還從來沒這麼害怕過……"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幹脆不去想了。
毛飛雖然不是從小習武,但在武校也真練了一身本事,就算是表演性質的武術,有很多華而不實的花哨動作,可自從"學成出山"以來,單打獨鬥還真是鮮有敵手,就算麵對兩三個成年男子的圍攻也能穩居上風,這也是表哥杜陽把他從農村老家帶出來的原因。
到了城裏他才驚奇地發現,原來打架還能獲得他人的尊重,甚至還能大把掙錢!這讓他在鄉下老家一片片的"癟三"、"二流子"的漫罵聲中失去的自信重新建立起來,也很快學會了城裏的時髦打扮,適應了紙醉金迷的糜爛生活,表哥說了,隻要自己敢打敢拚,就一定能發達。
他現在不必辛苦打工也能擁有的每月兩千多塊收入,時不時還有個五千塊的大紅包,全是靠他一連砸斷三個不識相的傻逼的腿才得到的。他確信,隻要跟緊表哥的步伐,自己這一身本領將來會有更大的舞台施展。
也就在他的沉思中,手機響起,一看是表哥來電,忙不迭地接著:"哥!又有活兒幹嗎?是硬的還是軟的?雇主給多少錢?"
在膠東市內,所謂軟活兒就是抽幾個耳刮子,或者用刀輕輕割傷皮膚,算是威脅恐嚇,所謂硬活兒就是砸斷胳膊腿兒致人重傷。另外還有卸胳膊卸腿致人殘疾的小活兒,取人性命的大活兒,隻是毛飛目前還達不到這個級別。
"你個小逼崽子就他媽認識錢!你哥我讓人打進醫院了!哎呦……"杜瘸子顯然是拉動了傷口,聽上去像是疼歪了嘴。
毛飛聽到這句,先是愣了不到一秒,旋即勃然大怒。這半年來,表哥給了他應有的底氣和自信,幾乎成了他的偶像和精神信仰,他決不允許別人摧毀他的精神聖殿。
但跟表哥混社會以來,他也不再是一味的愣頭青,對膠東市黑道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有許多神仙是絕對硬碰不得的,便抑製住劇烈的衝動,試探著問:"哥你沒事吧?是白胖子幹的?還是曹建南?還是胡信?還是……"
"都不是!是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子,功夫很厲害,你來美華醫院,我詳細跟你說……"
毛飛心頭大石放了下來,登時又信心滿滿道:"哥你放心,既然是同道中人,那我就去會會他!"他自認為當年在武校的成績屬於中上,底子紮實,就算遇到同樣會功夫的人,也不見得處於下風,況且自己這邊人多勢眾,都可以為自己掠陣。
既然不是那些道上的成名人物幹的,而是一個沒背景的小子,那收拾掉也不會惹什麼麻煩。況且表哥杜陽跟隨著的鄧長發也是稱霸一方的大哥,跟白胖子、曹建南、胡信他們不相上下,真要是這幾個家夥的手下打傷了表哥,那鄧長發也不會袖手旁觀。說不定自己這一出手,能得到鄧長發的青眼相加,自己在黑道仕途上又能上一個台階。
不一會兒,他就驅車到了美華醫院。
美華醫院其實是私立醫院,院長是市區第二醫院單飛的生殖科醫生,因此美華醫院的主治範圍是不孕不育。十五年前,杜陽的老大鄧長發為某紅燈區化妝品銷售的壟斷權跟人街頭火拚,受重傷進了這家醫院,治好後便對這裏有了感情。
從此以後,黑道上很多受了傷的人不願冒著被警察調查的風險去正規醫院,都往這兒擠,倒也是一群"回頭客";外人以為該醫院跟黑道有什麼牽連,就算出了醫鬧,也沒有哪個家屬敢對醫院施暴,生怕招來更生猛的報複。也正因為此,美華醫院也形成了哪怕遇到槍傷也不報警的傳統。
盡管從院長到護士,對打架流血司空見慣,對治療這類傷也是駕輕就熟,可當看到杜陽等二十多人無一例外地右手骨折,都掩蓋不住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