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健很是不滿,大叫一聲:“一個個都死了嗎?還有喘氣的嗎?”
也許是班長帶頭,學生們微弱地齊刷刷喊道:“聽懂了!”
顧健仍不滿意,喝道:“大點兒聲!我聽不見!你們一個個都吃屎了嗎?怕我聞出你們嘴裏的屎尿味兒?”看來學校的教職工經常說這種話,任何學生都見怪不怪了。
學生們隻得大喊:“聽懂了--!”
顧健這才露出了正常人的笑容,指著梁永和跟於果說:“你們進來!”隨後喊道:“現在給大家介紹兩位新人,一位是新來暫代數學課的梁永和梁老師,一位是來自市中區的於愛國同學。”
學生們稀稀拉拉地說:“老師好,同學好,歡迎新老師,歡迎新同學……”
這段歡迎態度不咋地,可顧健並不在乎,他真正重視的話已經說完了,便簡單吩咐:“我到下一個教室去訓示,梁老師,你可以開始了,從第30頁開始教。”
梁永和對自己成為大荒中學老師曾經有過美好的憧憬,無數次想象著自己在大黑板上剛勁有力地寫下自己的大名,然後師生和睦,激情講課等等。
可此時此刻,他被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攫住心髒,也沒了那種興致,隻是盡量平複情緒,說:“於同學,你就到最後一排的空位上坐吧。下麵開始講課。”
海東省東部的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是新來的學生,往往要坐在最後一排,等根據下一次考試的成績,才會再做調整,成績好的話,便有資格向前調位,以便看得更清楚,進一步提高升學率。
在社會上也是一樣,哪怕於果曾經待過的工廠班車,廠領導坐最好的位置,技術工人坐前麵,普通工人按照年齡順序坐後麵,甚至坐在過道的馬紮上,最新來的,甚至連馬紮也沒有,隻能站著兩個鍾頭去工廠上班,累死累活一天後,再站兩個鍾頭回家。班車是封閉的,裏麵沒有扶手,上下班一共四個鍾頭都在緊張和顛簸中度過。
這種風氣也並沒有錯,約定俗成,也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心理。
於果來到最後一排空位之前,絕佳的耳力就已經聽到了後排的議論:
“這貨看上去有點兒老呢,是不是窮地方來的?我看他長得跟大學生一樣老!”
“哎,你說這小子,是屬於能打的,還是屬於學習好的?”
“操,一看那弱不禁風的逼樣,就知道能打個屁!咱學校後麵養的豬他也打不過!”
“興許在別的學校裏是‘老大’呢!”
“老大個幾把,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又怎麼了?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到了咱們這裏,誰不得低頭?裝什麼大瓣兒蒜?再說了,咱們這裏是比誰拳頭厲害,在別的學校裏光靠家境的慫貨,來到咱們這兒被打成一團狗屎的,還少嗎?”
“家裏真有背景的人,也不可能來咱們這裏念書,你看他穿得很一般,有錢人能穿他那樣兒嗎?”
“說不定啥啥都不行,真要是學習好了,能來咱們這兒?”
“我怎麼看他那麼不爽呢?新來的學生都一個個誠惶誠恐的,這小逼崽子特麼裝什麼淡定自若呢?真想收拾他!”
“說不定是裝淡定壯膽呢!怕露怯挨欺負!上課時間,別亂來,抓著是要挨打的!下課以後,咱們好好盤問他!”
“我看,我先趁他不注意,絆他一腳……”
於果已經聽得出這些口音來自五湖四海,什麼地方的人都有,可見這學校真的是一個大熔爐。
而一般而言,一所教室的最後一排和倒數第二排的男生,要麼身材高大,要麼都喜歡運動和打架,多半都是叛逆的青少年。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腿猛然從裏麵伸了出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反應過來,能不被絆倒就算不錯了,更何況是想要及時躲避開?可這速度在於果眼裏,基本上等同於蝸牛爬。
不過,於果並沒有躲避,而是照常速度行走。
那腿猛然如同撞到了鐵柱上,那小子啊一聲叫,眼淚都甩出來了,抱著腿滾落到地麵,後排的五六個人都驚了一下,忍不住“咦”一聲。
梁永和吃了一驚,心裏埋怨於果:“唉!這些壞小子的惡作劇,對你毫無影響啊!你怎麼偏要跟這些不懂事的小屁孩一般見識呢?要是他們再出言不遜,讓你生氣了,你把他們都打殘廢了,那怎麼辦?到時候校方再查出咱倆其實是同學,那說不定還會遷怒於我呢……”
可不知為什麼,即便是頭一天,梁永和也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一座地獄,但是,無論多害怕這些怪異的事件,也都比不上害怕窮得沒錢找媳婦生孩子,因此,為了自己的未來,梁永和覺得自己必須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