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我不再亂動才鬆開手,關切的道:“你睡了很久,應該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她還不待我回話,已經起身去桌邊倒水了。
我重新趴回床榻裏,側過頭去打量屋子,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屋子,屋裏擺著兩個用料平凡的木櫃,一張梳妝台,一張大圓桌及兩張單人床鋪,很顯然這裏是宮婢所住的地方。
打量完屋子,她已經回到我身邊,輕聲道:“你現在不方便起身,我喂你喝吧。”
說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水,自己先吹了吹,才遞向我。
那一刹那,有什麼東西在我心裏緩緩流淌,暖暖的。我抬起頭,第一次想要認認真真的記住一個人。
眼淚在眼眶裏徘徊了幾圈,終是忍不住滾落下來,滾燙的淚水跌落在她手上,她一驚,連忙放下碗,急道:“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又疼了,你等等啊,我去找醫女。”
我連忙伸手拉住她,動作間又拉扯到傷處,我疼得眥牙裂嘴的,倒抽了口冷氣,但仍強撐著道:“沒事,你別急。”
她見我疼得滿臉冷汗,急切的道:“還說沒事,瞧瞧你現在的模樣,臉色蒼白得跟鬼似的,你等會兒,我去叫醫女再給你開點止痛藥。”
我固執的拉著她的手不放開,我搖了搖頭,“真的沒事,這一關怎麼也得自己挺過去。”
微微歎了口氣,她重新坐回床邊,“唉,入了宮就是這樣,任你以往是多麼尊貴的身世,也不得不服命。”她的言語間藏著些許惆悵及認命。
端起了白瓷碗,她再次舀了一勺水遞向我,我怔怔的喝下去。未進宮前,我覺得這宮裏即使是白水也是甜的,可進了宮後,我才知道,這白水裏藏有諸多滋味,至少今天,我體會到了‘苦’味。
把一碗水喝得見了底,她將碗擱回一旁的矮幾上,然後自懷中掏出手絹替我擦了擦嘴角的水漬,道:“我剛才去小廚房裏端了碗粥過來,現在你一定餓極了,我去端來喂你吃,然後你再睡一覺。”
我點點頭,喝了水精神也好了些,我看著她走到圓桌邊端起那碗粥,輕聲道:“敢問姐姐怎麼稱呼?在昭陽宮裏又是當何差?”
她半垂了眸,聲音縹緲的道:“我叫雨軒,跟你一樣,負責庭院灑掃。”
我“唔”了一聲,微微閉上眼睛,此時說不清自己心裏是怎樣想的,隻覺得似乎鬆了口氣。
她見我未再說話,以為我累了,便道:“你先休息吧,雲秀姑姑說了,這三日你就留在屋裏,她會派教習宮規的嬤嬤前來教你學規矩。”
聽她的意思仿佛是要出去,我連忙睜開眼睛,急切的問道:“雲秀姑姑知道這件事了?她怎麼說?”
雨軒怔了怔,似是不明白我這問話的意思,淡然道:“她說讓你好好休息,準你三日不上工。”
“哦。”輕應了一聲,心裏有些失望,原以為雲秀會為我出頭的。
“你先睡一覺吧,待晚膳時間到了我再來看你。”雨軒說罷就向屋外走去。
我側頭看著她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下是那樣的蕭瑟鬱鬱,她抬起腳跨向門外,突然遲疑了一下,又收回了腳,她回身望著我,輕聲道:“對了,我忘了跟你說,碧蘿已經被姑姑貶去浣衣局了,她臨走時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
“啊。”我驚訝極了,原來我心底的不忿都被她看在眼裏。
雨軒什麼都沒說,轉身離去。
我趴在枕頭上,將進宮所發生的一切在腦子裏細細過了一遍,有些明白碧蘿為什麼要陷害我了,她不過想給新人一個下馬威,隻是用錯了方法。
趴在床上,想睡,但傷處痛得厲害,讓我怎麼也睡不著。睜開眼睛,瞪著這小小的屋子,心裏產生些許無奈。
人人都向往的皇宮,沒想到卻是如此的陰暗。
此刻我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而徐淩舞又在做什麼呢?是惶惶不安的等待著聖旨,還是已然是萬人之上的皇妃?
想到今後徐淩舞趾高氣揚、風光無限的出現在我麵前,而我還得俯跪在她麵前自稱奴婢的情形,我就恨得牙癢癢。
不行,我一定要快點好起來,隻有好起來了,才有機會爭得聖寵,才有機會與徐淩舞平起平坐。
思緒漸漸混沌起來,我終是抵不住疲倦再次沉沉睡去。
這一覺始終睡得不塌實,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屋外回廊上,宮燈已經被點燃,夜風徐徐,吹得宮燈左右搖晃,在牆壁以及地上投下一圈又一圈光暈。
我試著動了動下半身,椎心刺骨的痛楚再次讓我狠狠的倒吸一口涼氣,深深的呼吸了幾次,才覺下半身的疼痛減輕了些。
有了先前的教訓,我不敢再亂動,隻扭著頭看向門邊。
這一看,我悚然一驚,隻見門邊站立著一個黑影,他背對著我,似乎已經站了很久,久到那身影幾乎都要石化。
那身影緩緩轉過來,燈光下,那雙寒眸中藏著噬人的殺意。
我陡然心驚,剛想呼救,來人已快速閃身到我麵前,他修長有力的大手準確無誤的鉗製著我的脖子。
“不許叫,否則下一刻我便送你去陰朝地府。”他的聲音寒冷似冰,眼眸中翻湧著殺意。
我咬緊牙關才能避免自己尖叫出聲,悄悄的深呼吸了一口,我才慢慢鎮定下來。
“黎大人,你是否可以鬆開我了?”眼眸低垂,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白皙的大手上有一條醜陋的疤痕,即使年代久遠,仍能看出當時的傷口深可見骨。
男子眼中閃過掙紮,良久,才鬆開了手。他退離床邊半步,目光冰冷的睨著我。
脫離了他的控製,我卻並未放心,因為我知道,他隨時有可能再度撲上來要掐我的脖子,瞅了他一眼,我重新倒回床榻裏。
“你的手還疼嗎?”問話未經大腦思考便脫口而出,我瞧見男子偉岸的身軀狠狠一震,寒眸中的殺意逐漸被一股落寞取代。
隻一瞬間,他的神情又恢複正常,他冷冷的勾起唇,目光逼視著我,“我該殺了你的。”
我輕輕一笑,他這樣說便是不會殺我了,“謝黎大人手下留情,隻是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要勞煩黎大人趁夜前來殺人滅口?”
男子背轉過身去,冷聲道:“有的人即使什麼都沒做,也是該死的。”說完拉開門直挺挺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