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夜影(1 / 1)

月色皎潔,三太太坐在床榻上,霍仲銘走到她麵前,輕輕喚著她的名字,“靈犀”。三太太的麵容被蓋頭遮住,紅紅的霞帔,明亮的蠟燭,甜蜜的心房。她的君子,他的淑女,不需要《蒹葭》的迷離撲朔,也不需要《關雎》的漫長追求,隻需要兩廂情願。

霍仲銘喝多了,醉醺醺的,快步走到新房。秦歌聽到了他的步伐,她不免有些緊張起來,那個傳說中叱吒上海金融界的男人究竟什麼模樣,那個癡情於三太太楊氏的霍仲銘真的存在嗎?她不打算爭爭搶搶,她不過是想平平安安的過活這一輩子,但如果能得到他的心那是最好的。

秦歌將綠萍打發到房間外麵,她不要任何人在此刻打擾到她,她有些自私,但又有哪個女人會放棄愛情?

霍仲銘踉蹌著走過了,搖搖晃晃,看著床榻上的人,那麼的眼熟,仿佛二十年前的那一夜。“靈犀是你嗎?”霍仲銘衝了過去,他拉住秦歌的手。

秦歌默默的流下了眼淚,是為他的鍾情,還是為自己所遭受的冷落?秦歌平靜了一下情緒,說:“老爺,我是秦歌。”

“秦歌?哦!不是靈犀啊!靈犀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霍仲銘傷心的說,剛剛的酒此刻醒了一半。

“我替你揭開蓋頭。”霍仲銘左右找了找,一把精巧的秤杆,上麵可著“白首不離”的字樣。當初她和三太太成親時也有這麼一把,不過隨著大火湮沒了。

霍仲銘揭開了蓋頭,一張精致的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柳葉彎眉、丹鳳眼、小巧的鼻梁、般的小口,似畫中行走出來的仙子。粗略的一眼,竟然和過世的三太太有那麼多的相似,但細細瞧瞧又感覺差了很多。

秦歌望著這個她久聞大名的男人,愣愣的走了神。霍仲銘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雖說已經四十多歲,卻顯得十分威武英氣,身上散發著一種令人著迷的魄力。

“秦歌。”霍仲銘有些歉意的說,“對不起,剛剛我錯將你當成了三太太!”

“沒……沒關係。”秦歌回過神來,“老爺鍾情姐姐我又怎麼會生氣呢?”一邊說著一邊邀霍仲銘坐下。

或許沒有哪一個新娘願意自己的丈夫在新婚之夜想著另一個女人,但秦歌卻是願意的。她知道了霍仲銘的鍾情,也開心自己可以嫁給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被霍家提親那天秦歌在雲歌樓鬧死鬧活的,但雲歌樓的媽媽百般勸她,說這門親事有多好,她才將信將疑的平緩了情緒。今天中午過門時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才告訴霍仲銘自己無欲無求,隻希望平平安安的過活這一生。方才和綠萍聊天的時候,綠萍告訴了她老爺許多的好,加上此刻她又些微了解霍仲銘的品行,知道他可以托付一生,內心自然有所盤算——不求勝過三太太,隻求在霍仲銘心中有一席之地。

月上欄杆,星辰黯淡。清爽的夜晚,李錦雲和青雲在花園裏麵借著月光對弈,黑子凶殘,白子緊逼,攻則守,退則進。兄弟二人互補相讓,你追我趕,活生生像戰場一般。

“青雲呢,你趕緊休息吧!明個一早我們就動身去上海。”吳媽說。話語間已然有了幾分喜悅,畢竟十八年未曾回去了。可她孤身一人無兒無女回去與否又有什麼意義呢?為主報仇,為母報仇,如果吳媽和青雲沒有這段仇恨驅使,或許永遠不會去那凶險的上海,或許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悔意?

霍家老宅內,一個淒涼的黑夜走到了三太太生前的房間。朦朧的月光下看不清她的麵貌,一舉一動,小心翼翼,熟練的拿起三支香插在了正廳的香爐內,看著星星火光,她略略鬆了一口氣,說道:“你晚上別再來找我了!老爺為了你整日消沉……”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似有愧意。

女人離開了,留下了那三支沒有燒完的香。

十八年前的一場大火帶走了三太太和玲瓏夫人,也燒掉了大半個霍家老宅;宅子可以重建,布置可以仿照的一模一樣,但人卻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

他遺憾,她後悔。

這是民國十九年六月的一天,它是如此的平凡,其他人或許已經淡忘了這一天,但是秦歌和青雲卻永遠不會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