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苞更需嗬護

她上小學的時候,有一位同學阿玉,從小患有小兒麻痹症,雙腳萎縮,五個腳趾頭團在一起,腳掌變形扭曲,無法正常走路。上學的時候,阿玉通常都是跪在地下,用雙手撐地,一點一點匍匐前進,褲子經常磨到破洞,補了又補,層層疊疊的各種樣式的花布,卻終究無法抵禦沙石與水泥的打磨。

她很同情阿玉,每次都幫她交作業,幫她買水,替她打掃衛生,隻要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都會毫無保留地幫助。阿玉很感謝她,兩個人經常一起聊天講故事。

有一次去衛生間的路上,她看著阿玉的雙腳,心裏很疼很疼。她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的雙腳,是尚未綻放的花苞,待到積聚了天地間的精華,凝彙了雨露清香,一定能綻放出世間最美麗的花。

阿玉笑了,有兩個酒窩若隱若現。

突然,一聲慘叫,驚到了走廊裏所有的同學。

李虎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名牌運動鞋狠狠踩踏阿玉的雙腳,嘴裏還發出冷笑,最美麗的花?我看狗尾巴花都不如!他丟下這句話,大踏步地走了。

阿玉默默地留下兩橫清淚。她上前,用手絹輕輕地擦去阿玉腳上的鞋痕,把雙手攥得骨節格格作響。

李虎是全校最有錢的同學,父母有權有勢,這座小學都是他們家讚助的,所有的老師都怕他,漸漸養成了他專橫跋扈的殘暴。父母給他請了許多家教,各科都有,所以他的學習成績非常好。班裏的同學對他的行為又氣又恨,可是誰也不敢吱聲。

阿玉過生日那天,她給她買了一條粉色的裙子,阿玉第二天套在褲子外麵穿到了學校,整個人一下子變得精神亮麗了許多。阿玉拉著她的手,笑得很開心。

你以為你是美人魚嗎?李虎突然走到了她們的前麵。美人魚還有漂亮的尾巴,你不過就是一雙畸形的腳!

啪。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的勇氣,上去就給了李虎一巴掌。李虎愣住了,隨即把她撲倒在地,兩個人在地上扭打了起來。

阿玉無助地跪著,不停地喊著住手住手,眼淚大地大滴落在粉色的裙子上麵,氤氳了一片。

教導主任及時趕到,製止了這場架。但是,她卻被開除了。

意料之中,惹了李虎,就真如羊入虎口,難逃一險。

她背著書包離開的那一天,沒有掉一滴淚,她恨恨地說,老天有眼,他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

阿玉隻是一直搖頭,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濺得一地塵埃開花。

沒有了她的保護,阿玉常常被欺負羞辱,終有一天,她得知阿玉服毒自殺的消息。那時她正在看一本童話故事,媽媽的話還未說完,書就掉到了地上。

風將那一頁吹開,上麵寫著:惡魔終於被騎士殺死,從此森林一片安寧。

之後的事情,是她同學告訴她的。李虎順利地升入重點初中、重點高中、重點大學,讀博士,出國深造,最後繼承了父親的家業,成為舉足輕重的富商名流。家境如此之好,生活如此富足,所有的光環都在他的頭頂盤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可是有一天,他駕著高檔轎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一輛大型砂石車就在這時闖入他的視野。醉酒越道的卡車橫衝直撞,頓時,車頭被毀,他被卡在駕駛座上,下身一片血肉模糊。他昏迷前,透過碎了一地的窗戶,仿佛看到穿著粉紅色裙子的阿玉,坐在卡車車頭上,搖晃著雙腿,還有那雙萎縮的腳!

她去醫院看望他的時候,遇到了許多小學同學,當年阿玉被欺負的一點一滴,都重新浮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李虎那份威風那份驕傲那份跋扈,和眼前病床上緊閉雙眼被判成植物人的他,判若兩人。她們拉著的手攥出了汗,哭了好久好久,不是為他,而是為阿玉。

不知道,她是否來過?

她給我講完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的後背緊了一下。心中惋惜的同時,也在思考一個問題。比我們弱小的人很多,他們需要在困難的時候得到別人的幫助,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會令人感激一輩子的。而如果趁人之危,在別人沒有防備的時候捅上一刀,鮮血一定會迸濺在你自己的臉上。

人們都驚豔綻放的鮮花,覺得應該用心嗬護這種美,然而,更需要人們嗬護的,恰恰是那些正在成長中的花苞,它們經受不住大風大雨,嬌嫩而又柔弱,需要人們的愛來澆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