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葵花,你在哪兒
你站在湛藍湛藍的天空下,白雲還保持著飄去的瀟灑姿態。你的身後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翠綠色的葉子層層疊疊,擋住了細長的莖,每一個花盤都努力向上拔著自己,拚命仰著頭,望向你的前方。你被太陽絢麗耀眼的光芒刺得眯著眼,卻還那麼快樂得如那一個個伸長脖子的葵花,咧著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帶些傻氣地笑著。你的照相姿勢一成不變,從幼兒園的集體照到穿著乳白色長裙束著長長馬尾的現在,那個耶的手勢,永遠在右耳邊斜斜地伸展著,你總是在別人說你又犯二了後嘟著小嘴反駁道,這是代表勝利,勝利的開心的手勢。然後一臉得意地甩甩辮子離開。
你看著這張照片,以及上麵的四個大字——尋人啟事,皺了皺眉。一行不算太工整的略帶潦草的行楷,夾著倉促慌張的味道撲麵而來:迷失的葵花,你在哪兒?
曾經的你還是那麼充滿豪情壯誌,你坐在籃球場旁邊的台階上,你大聲說著,以後我要和他,你指一指那個穿著白色球衣的男生,在黑暗的夜色下輕盈地運著球的男生,白色的背影在空中閃過一段優美的弧線,我要和他一起去那個長滿櫻花的世界,我要和他,一起並肩走在洋洋灑灑的花瓣飄落的季節,一起迎接溫暖的陽光早早的到來,一起大聲說著笑在蔥蘢茂密的樹林中穿行,幫他擦不小心掛了彩的額頭,彎著腰大笑說為什麼不去買彩票,你的中獎率這麼高。
你的臉上還掛著憧憬與喜悅,你大聲說著,沉浸在自己的夢想中。你突然拉起閨蜜的手,在鈴聲響起的前一秒衝回教室,混在那些帶著汗珠與意猶未盡的人流中間,聞著那些青春洋溢的氣味,濃烈得你的眼眶濕了。你輕輕一抹,看到了桌子上寫的話,拚了W大。然後埋下頭,將自己隱藏在那摞起來高高的書本後麵,看不見臉。
你的心裏充滿著興奮,你的腦海中是對未來的渴望,你的世界仿佛隻有夢想,也隻有夢想的力量能讓你堅持堅持再堅持。偶爾有非常累的時候,你安安靜靜地趴在桌子上,耳機裏放著許嵩的歌,僅僅聽了沒有兩句就開始落淚,輕輕地哼著,哼著哼著便開始哽咽。再也找不到當時的感覺了,你的耳機裏仍然響著那首歌,隻是你的心早已變得麻木,早已不再輕易感動。
你突然想起有那麼多個清晨,你騎上單車穿行在核桃樹葉密密匝匝編織成的黑色網中,迎著金黃色的朝陽細碎的光,像動畫片尾英雄勝利時散發出的金色光芒。你又充滿了鬥誌。你猛地刹車,衝阿姨笑了笑,她快速地遞給你一個剛剛攤好的煎餅,你把錢放到車子裏那個油膩膩的桶裏,不顧旁邊排隊的人疑惑的眼神。你看看手表,一分不差。那麼多人關心你嗬護你,你怎麼輸得起。可是現在,你卻開始覺得自己對不起那些提前預定好的煎餅,你覺得它們不配進入你的肚子,應該進入狀元的肚子裏。你進入空蕩蕩的教學樓,推開門,打開燈,聽著牆上鍾表的滴答聲,一邊啃著一邊看著課本,默念著那些單詞與詞組。
你突然想起有那麼多個黃昏,你一個人偷偷跑到外麵的走廊,掩住門,一遍又一遍背著馬克思主義哲學,一直到抬起頭能看到星星在閃爍,頭上昏暗的燈晃著橙色柔和的光,你聽見麻雀仿佛也成了哲人,與你一起討論那些深奧的大道理。
你的夾子裏,最上麵,有那些皺褶的打印紙,黑黑的字跡密密麻麻,那些看了不止五遍背了不知多少字句的勵誌文章,一次次被淚水浸濕的氤氳成一團團黑色的墨跡的文章,曾是激勵你一步步前進的動力,你把它們放在最明顯的地方,你把那些好句子用粉紅色熒光筆勾出來,你每天用這種醒目的明亮的色彩刺激自己,刺激自己的大腦刺激自己的心房,刺激自己逼迫自己挨過最難熬的時光。每當這時,你的心中總是充滿著一股熱忱的暖流,從頭到腳,溫暖了你度過一個個嚴寒的冬天。
可是你現在,握著它們殘缺不全的屍體,那些白花花的碎片,浸染了當年熱淚的碎片,看它們順著風的軌跡輕輕飄蕩,毫無規律的雜亂的飄著,像你已經四分五裂的心髒。你在想,它們會恨我嗎?恨我讓它們找不到家,恨我讓它們同我一樣迷失在這個夏末。
你越來越喜歡把自己封閉在密不透風的屋子裏,平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細細數著那些紋路,會不會也如緩緩流過雙頰的液體有著相同的軌跡。你用音樂麻醉自己的耳朵,大聲的震顫感可以讓你暫時忘掉門外傳來的電話聲,你拒絕那些好意的詢問,那些關心就如同一把把刀子深深戳進你本來就血肉模糊的身體裏。你拒絕一切有關於成績錄取高考大學有關的話題,從那個晚上開始,就注定了這是一場永遠也醒不了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