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你終於可以聽我的話了
如果記憶倒數五秒,我會最先看到什麼?是那艘沉默的大船又被人撈起,是白天鵝的翅膀飛得很高很遠,是世界關閉了最後一盞五瓦的台燈,還是地平線上剛好冒出一座盛開的玫瑰莊園,還是……
5
我坐在去年春天的老式藤椅上,麵對著一麵牆和一隻貓,發呆。
晨起時大霧還是把世界浸泡得像灰蒙蒙的海,電線杆是桅杆。我們活在一艘巨船之中,迎接大風和大浪。
我問那隻胖貓是偷跑出來的,還是無家可歸?它扭頭跳進一家打開的窗戶裏,像非常主動的食物,投進一張大大的嘴。
母親站在栽滿蘆薈的樓頂曬春光,優雅地問我複習的進度,“高三,開不得玩笑。”她的聲音溫柔地像水霧,一直沿著每家的窗角暈開成花,一大片,一大片,開滿世界。
一直開到我幾乎能看見手表上的指針逆時針倒轉了好幾個光年。
高三,聽母親的話,我不開玩笑。但這還算屬於我的高三嗎?
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藍天上的雲朵都跑開了,但是太陽出來了,它向更南的南方偏過去。多像母親或是Mr劉的話不容更改,高三要努力,高三要加油,高三隻有一次,高三,高三……
高三,生命的骨骼裏生長的都是你,蔓延開來,成為盛大的荒蕪。那些隱沒在地表以下的聲音也在隨其附和,鋪天蓋地地漫上來,一點一點,像這個季節流得緩慢的河水,拉著長長的尾音。
那些小手,那些跟著太陽生長的小花,措手不及地消失在搖搖晃晃又模模糊糊的視野裏。
我跟胖貓一樣走進受潮的屋子。
4
陽光變長的時候,我感覺還在深夜。
桌上是一遝解不完的數學題。拋物線該怎樣拋出才算完美?
天才一邊投籃時一邊問了我這個問題。他輕輕轉身,伸手,定神,投籃……我沒聽見球進框的聲音,背景便暗淡下去。這是屬於很久以前的景致了,我們神情簡單得猶如孩童未諳世事,像花開,卻比花開來得深刻沉重些。
再次見到天才,是在落著細雨的春末,瘦瘦的他站在教學樓六層的走廊上吸了一口氣,便又朝著高三(7)班一頭栽了進去。我剛要喊他的名字,卻一刻間止住。時間深沉得像陷落汪洋的舊輪船。
無數個漫長的旅途裏,總站著那些青春的麵孔,承受歲月交給的寂寞與成長,是磨難還是福祉?我們的生命究竟是偉大的,還是隻能卑微地囚在樊籠裏,像隻張望天空的鴿子?
那在白晝裏映出的不清晰的影子猶如搖晃的薄霧,卻又隔著層層疊疊的朦朧。突然間發現自己很難再望到那定格在思維深處的一幕幕青春,那麼明媚、那麼清晰的青春。
我喝了一杯卡布奇諾,神經異常興奮地跳動著,像一支回旋舞。可是,跳給誰看?
3
這幾天一直夢見大鳥的翅膀從屋頂飛過,它們的嘴裏都叼著一塊綠寶石。白色的羽毛好似落雨一樣飄落,但卻沒有掉下一顆那樣翠綠的寶石。世界泛起一片微光,是太陽正要探出頭來嗎?
一切柔和得如同咖啡館裏的情調。誰在吹奏薩克斯或者在拉手風琴,從地球的這頭響起,又沿著無數根金屬管道躥到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