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們開始碎碎念,那些話語夾槍帶棒,目光更是不屑一顧。
“哎?你這東西壞了啊?”
“假冒的就是假冒的,果然不好用!以後啊,還是別貪圖便宜的好!”
“說的也是!冒牌貨總有一天會被揭穿的!”
“路嫣,你那邊好了沒有啊?”
“我差不多好了。”
“沒事兒,實在不成你慢慢來,注重質量就好。你知道的,靠自己腦子想出來的,總沒有順手牽羊拿來的那麼快。”
路嫣僅是“恩”了一聲,低下頭忙碌。
蔚海藍盯著電腦屏幕,半晌都沒有反應。周遭的一切,全都化為虛無,仿佛隻有她一個人坐在辦公間裏。甚至以為都已經好了,可原來才知道,就像是籬笆上拔起的釘子,釘眼依舊存在,隻是輕輕一碰,就嚐到了痛楚滋味。
過了一會兒,亞倫來上班了。
設計師裏最為年長的前輩立刻起身跟隨而入,似是要說些什麼。
蔚海藍依舊僵坐在原位。
“負責設計的幾人,跟我來一下。”辦公室門一打開,亞倫衝大夥兒說道。
幾名設計師紛紛起身,沒有人理會她。
身後忽然有人拍她的肩頭,蔚海藍恍惚回神,扭頭瞧見了路嫣。
路嫣小聲提醒,“總監讓你們幾個設計師過去呢!
蔚海藍這才點了下頭,回頭瞥見滿目的紅字,按動鼠標點了關閉。她沉默地站了起來,最後一人走進設計室。
氣氛果然如同預想中的沉悶,可是蔚海藍並沒有為之所動。
她坐在最左邊的角落位置,那是她的設計台。
“這一期的樣稿,我已經都收到了,你們都很出色,好幾件設計作品非常新穎,我想一定會讓顧客中意……”亞倫站在前方侃侃而談,一如往常沒有改變,可是原本清亮有力的聲音卻讓她覺得格外低沉。
“好,我們先出去了。”設計長應聲回道,又帶領幾人而出。
蔚海藍慢了動作,稍候才作勢要離去。
“蔚海藍,我有話和你談。”亞倫望著她說道。
聽到這聲話語,她又坐了下來。
“紐約的事情,我本來壓下來了,可也不知道怎麼外傳了。大家都對你很有意見,認為你現在還不具備一個合格設計師的水準。這一季的發布會,你的設計樣稿就不采用了,希望你再繼續努力,下一季能夠展示出更好的創意構思。你知道我一直對你很好看,我覺得你優秀聰明,是難得的人才。你擁有這樣的才能,就要好好把握,而不是使小聰明,希望你吸取教訓。”亞倫說了許多,可謂是用心良苦。
蔚海藍默默聆聽,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上半個字。
“那就這樣子,出去工作吧。”亞倫說著,轉身就要走出設計室。
“總監。”她突然喊了一聲。
亞倫停住腳步,回頭瞧見她凝眸望著她。
而後,聽見她問道,“你還相信我嗎?”
亞倫默了下,沉聲說道,“不要多想,好好工作。”
這一整天,蔚海藍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突然就空了下來,冷眼看著身旁的同事忙得翻天覆地,她卻幹坐著什麼也不動。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終於在第一時間奔了出去,像是再也承受不了這份壓抑。
一路飛速騎車,風將她的頭發吹亂,一口氣衝回瑾園。
看門人替她開門,熱心地告訴她,蔚舒畫回來了。
蔚海藍輕輕地點頭,騎車回了薔薇苑。
晚餐的時候,她並沒有出來吃飯,而是將自己關在了屋裏。
蔚舒畫來找她,她隻回了一句,“我有點頭疼,想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蔚舒畫聽著她的聲音焉焉的,再瞧瞧她臉色也不是很好,當真以為她是不舒服,關切地叮嚀幾聲隻得走了。
可是這個晚上,蔚海藍捧著畫板看了一夜。
那是她這一個星期沒日沒夜辛苦趕出來的設計,其實還有很多瑕疵,還不是很完美,線條不夠流暢,樣式不夠簡潔,取色也不夠鮮明……越看就越多的毛病,確實也不用采用了,因為根本就不合格。
蔚海藍忽然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清晨的陽光最為耀眼燦爛,還透著一絲冷清。
忽然,她猛地奪過畫板折回到窗前,空洞無神的大眼,雙手用力地撕扯著畫稿,而後直接甩向窗外。
一張張地撕,一張張地甩,不知道要拋去什麼,又似是在發泄。
直到最後一張畫稿也被甩出了手,蔚海藍望著滿地紛落的紙張,反手將窗戶關上,悶頭而睡。
昏昏沉沉睡了很久,直到下人前來喊她用餐。
蔚海藍一瞧時間,發現已經是下午一點了。頭有些疼,可是沒有了睡意索性就起來。
走出苑外,滿地的紙張早就不見了蹤影,看來是下人們清掃了。
莫名的微微有些失落,蔚海藍前往餐廳用餐。
正吃著東西,蔚舒畫卻小步奔來,走到她身邊說道,“二姐,你吃好了嗎?”
蔚海藍放下餐具,擦了擦嘴,“怎麼了?”
還以為有什麼急事,可她卻興衝衝地拉起她的手,歡快地說道,“走,帶你去看個好玩兒的。”
出了餐廳,蔚海藍隨她來到了後院。
諾大院子放眼望去,鬱鬱蔥蔥,呈現出一片錚錚向榮的景象。高大的樹林,綠蔭茂盛,等到了夏暑也不會炎熱。端個板凳坐在樹下乘涼,任暖風吹拂,愜意涼爽,自在怡人。
“汪汪汪!”一群小狗蹦跳叫囂,一個個機靈的可愛模樣。
蔚舒畫鬆開她的手,朝小狗大步奔去,“好可愛啊,二姐,你來看啊,多好玩兒。”
原來是帶她來看小狗!
蔚海藍忽然放慢了腳步,瞧著她與小狗們嬉戲玩鬧,隻覺得這樣的情景太過美好了。
“別舔,好癢呢,嗬嗬,別舔我。”蔚舒畫抱著一隻白色小狗,毛茸茸的身體像球一樣可愛,惹得她咯咯地笑。
“二姐,你來呀。”
蔚海藍搖了搖頭,“不了,你玩兒吧。”
忽然,她注意到了後邊趴在草叢裏的一隻黑色小狗。
漆黑的眼珠,透著些許可憐,那麼瘦小,那麼孤單,被同伴丟在一邊,獨自一個。
蔚海藍站在原地望著這隻小狗,卻也沒有上前。
“雷先生!”蔚舒畫抬頭瞧見了那道徐徐踱來的身影,開口喊道。
蔚海藍側目瞥去。
雷紹衡站在與她齊平的不遠處,穿著居家的休閑服,隨意舒適。雙手悠閑地兜著口袋,漆黑如墨的雙眼,沉靜地平視著前方。有風輕輕吹拂而過,將他額前的碎發吹起,他像是望著蔚舒畫,又像是望著那一群小狗。
“雷先生,怎麼有這麼多狗?要養在園子裏嗎?”蔚舒畫顯然對他印象不壞,所以才能夠這樣溫和地交談。
“養幾條狗護院,比較安全,也讓人放心。”雷紹衡微笑說道。
“狗狗很聽話。”蔚舒畫點了點頭。
“來人!”雷紹衡突然喝道,伸手指著某個方向,“那條黑狗不要,送回去!”
“是,雷先生。”園丁立刻應聲奔了去,抓起小狗離開。
“為什麼不要?”蔚舒畫蹙眉問道。
雷紹衡目不斜視,平淡溫和的口吻說道,“優勝劣汰,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就是這樣。撐不下來的,隻能被淘汰。”
突然感覺心口被針紮了下,一直沉默不語的蔚海藍終於開口,“我回苑了。”
“二姐,你身體不舒服,好好休息。”蔚舒畫道。
“恩。”
待她離去後,雷紹衡又是吩咐道,“把這些狗全都送回去!”
園丁一愣,蔚舒畫同樣怔住。
難道這些狗狗都不好麼?
從後院回薔薇苑,途中必定要經過一棵大杏樹。
樹高足足十米有餘,要兩個人才能合臂抱住,冠頂呈半圓狀,像一把樹傘,煞是壯觀。這棵杏樹據說已有上百年曆史,很早之前已經就種下了,也可以算是瑾園的一道風景,見證了蔚家百年來的榮.辱興衰。
唯一遺憾的是,她從未見過杏樹開花。
一次也沒有。
蔚海藍的腳步微慢,甚至是停了下來。
隻因為瞧見杏樹的枝杆上零星掛滿了無數紙張,細細的白線串著,像是誰故意所為。
那紙張讓她很是熟悉,隻一眼就認了出來。
正是她丟棄的設計樣稿!
陽光如此燦爛,那些畫稿在風中輕輕飄動,如同蝴蝶欲展翅高飛。小時候,她們三人都覺得杏樹不會開花,所以全都不喜。可是此刻,蔚海藍卻覺得,這棵樹怎麼能這麼美呢。
所以,讓她眼眶都酸澀了。
蔚海藍並沒有辭職,麵對眾人的冷漠對待,她也沒有氣餒,依舊做著自己分內的工作,卻是比從前更加努力,更加用心。時刻學習,時刻吸收,時刻享受,痛也是享受,蔚海藍這樣告訴自己,於是硬是咬牙挺過來了。
天氣微熱,午休過後便昏昏欲睡。
路嫣走回部門,神色不是特別好。她並沒有立刻回到座位,而是敲門進了總監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她折回了座位。
眾人也沒多在意。
忽然,有人張望了一眼她的電腦屏幕,瞧見她所敲打的東西,詫異驚呼,“路嫣,怎麼了?你要辭職?”
“啊?路嫣要辭職?”
像是注入了一針興奮劑,眾人全都來勁了,莫不是詢問原因。
路嫣感激地朝大夥兒笑笑,簡短地解釋,“因為家裏有點事。”
這麼一句話放了出來,大夥兒也不方便多問,惋惜之餘也讓她再多多考慮考慮。
路嫣卻是心意已決,打完辭職函立刻送進了辦公室。
當天辭職,立刻就走。
“路嫣,你走這麼急啊?我們還打算給你辦個歡送會呢!”
路嫣一臉歉然,“各位前輩,實在是抱歉,本來我應該要請大家吃飯,可是實在是有事。下次吧,下次一定補上。”
“沒事沒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眾人見她如此急切,當下以為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