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3章 繁枝千萬片(1)(1 / 3)

已是四月中旬,午後的陽光忽然變的炙熱。

前台的小姐,揚起完美微笑,映入林嵐眼中,隻讓她覺得自己有些浮躁起來,她以職業化的口吻回複她,“小姐,真的很抱歉,沒有預約的話,我們不能幫您通傳。您還是先預約,改天再來吧。”

她正在交涉中,不依不饒地說道,“我是景理事在香港的朋友,我姓林,隻要你們說一聲,他就會知道的。”

前台小姐一臉為難。

正在這個尷尬時候,腦後忽然響起一道男聲,“什麼事?”

林嵐狐疑地扭頭,對上了一個皮膚白皙纖瘦的男人,衣著光鮮,他的笑容有種安然的明媚感,他開口問道,“你是景理事的朋友?”

其實就連林嵐也不能肯定,他們之間到底算不算朋友,可她還是點了頭。

男人繼而望向前台,衝著客服人員吩咐一聲,“替這位林小姐通傳一下。”

林嵐當下感激的道謝,男人又是微微一笑,禮貌溫和地走入電梯,消失不見了蹤影。

而前台這邊,經過聯係後果然順利而上。

辦公室裏的他坐在大班椅上批閱著文件,並沒有抬頭,待她走近一些,才收了筆合上文件,不疾不徐地望向她。一雙黑色眼眸,冷的像冰,優雅孤傲如他,還是那時所認識的他。一年不見,他卻還鮮活地活在她的記憶裏,此刻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一時忘記說話。

“坐。”

他低沉的聲音醇厚,如同那一晚他手中晃動的琥珀色美酒。

林嵐拘謹地站直,輕聲喊道,“風先生。”

林嵐來到他麵前坐下,他也不詢問,詢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反是她先慌張起來。

早早就想好見麵的說辭,她便脫口而出,“我是來還你手帕的。”

風景辛凝望著她,他的思緒也有一瞬的恍惚。隻見她打開包,小心地拿出那塊手帕,雙手遞到他的麵前。

他想到那年的偶遇。

這個女孩子,在馬路中間那樣茫然無助。下車替她解決了麻煩,她反是大哭起來。那時她的頭發還沒那麼長,到肩膀左右,他隻是想起了母親,剪短頭發的她,抱著他哭的時候,也會委屈皺眉,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

林嵐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他這才伸手接過。

手帕有著絲滑的觸覺,洗的很幹淨,保存的很好。

風景辛低頭望去。

那一角的藍色圖案更加模糊,手指觸過那幾個英文字母,忽然覺得有些遙遠。

“嗡嗡——”

按下接聽鍵,秘書的聲音打破寂靜,回響而起,“景理事,方院長已經到了。”

林嵐知道他是有事要忙,於是也不再打擾,急忙說道,“那我先走了。”

“號碼。”他卻說。

林嵐著實怔了下,又聽見他說,“聯係方式,留一個。”

那張便條紙隨即放到他麵前,他則是遞了張名片。

耳邊是關門聲,他瞥過那墨黑的字跡,視線停留在這方手帕上。

四月下旬,風景辛被告一案,最終以宣告犯罪證據不足而結案。

而風琳一口擔下所有罪刑,被判死刑。

判刑那日,除了家屬之外沒有外人在場。

風家人等望著風琳出現,她由警察帶著走入法庭。她站在法庭中央,接受法律的懲罰。她的神情很平靜,一一望過眾人,聽到死刑的宣判,她沒有半點驚慌,似乎是得到了心靈上的解脫。而風國華接受不了打擊,離開法庭就昏倒了。

“媽!”風淮名喊她。

風琳回頭望向他,滿是不舍。

風琳又是望向了風景辛,她的眼神包含了太多的千言萬語,哽咽著想說什麼,卻無從訴說。她被警員帶著離開,沉重的手銬腳銬,她即將麵對的是人生最終的末日。

她隻說了一句,“要好好的。”

聽訊席而坐的高岩,一動不動,他仿佛被石化了,所以僵硬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姿勢。他低著頭,頭發微掩了臉龐,所以瞧不見他的表情。他們甚至都沒有說上一句話,她站在前方等待判刑,他坐在後邊的席位,就連目光都沒有交彙。

風琳終被帶走。

就在走出大門的刹那,她忍不住回頭。

高岩亦是回過頭來。

兩人的視線,在慌亂的人影裏穿透,終於瞧向了對方。

匆匆一瞥,轉瞬即逝。

那些愛過掙紮過悲痛過的人,那些快要煙消雲散的事,那些也許閉上眼睛就不會再看見的明天,通過這一扇門,走向各自的結束。沒有人看見,那個坐在聽訊席的男人,他的眼中,有一滴眼淚落了下來,印濕了衣袖。

風琳的死刑執行期在三個月之後。

她沒有對判決不服提出上訴。

她依舊不肯見任何人。

近期都隻是通過警獄長那邊,打探到她的情況。

一切都很正常,她過著正常的監*獄生活。

判刑當日的晚餐時間,女囚犯們在一起吃飯。

風琳是被單獨安排了獄室,所以她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用餐的同桌,有個女人,她正算著日子,還剩下幾天,她就能夠出獄了。外邊有她的兒子,還有她的丈夫。風琳默默吃著飯,瞧著女人高興的說話。

“哎?那誰怎麼今天沒來?”

“你不知道?”

“怎麼了?”

“她今天被處決了。”

原是小聲的議論,氣氛驟然沉悶,隻聽見那人說,“處決的時候要張開嘴,不然會把你的兩隻眼睛衝出來的。”

一個不小心,手抖了下,那隻碗就砸在地上碎了。

風琳忙蹲下去撿,誰也沒有在意她,她撿著碎片,悄悄地臧了一小塊兒。

寂靜的夜裏空無一人,萬籟俱靜。

風琳是上邊特別交待的,所以洗澡的時候可以享用單獨的洗浴室。

女獄警在外邊看守,不時地和她說話。

說著說著,風琳的聲音忽然輕了。

女獄警喊了幾聲,裏邊沒有再回話。

女獄警似是意識到不妙,拿出鑰匙開門。

但是門一打開,裏邊的景象卻讓她驚住。

風琳衣著完好地躺在浴缸裏,溫熱的水正在放滿,水蒸氣遮迷了視線。血液的甜腥味就格外稠膩,翻滾在喉嚨口,好像隨時都要吐出來。女獄警走近一瞧,立刻衝對講機吼,“3028,犯人風琳自殺,要求醫療救援……”

風琳下了很重的手。

風家人都懂得醫學知識,所以她知道哪裏是致命點。

頸部大動脈,她狠狠地拿著碗的碎片割了下去。

沒有一點猶豫。

鮮血頃刻間噴湧而出,止也止不住。

來不及送去醫院,就在監獄裏,風琳結束了自己四十九年的人生。

風家人辦理了相關手續,這才領回風琳下葬。

葬禮很簡單,風國華仿佛老了十歲,風淮名無聲流淚。

高岩在風琳判刑後失蹤了好多天,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風景辛在一家地下旅館,找到宿醉不醒的高岩。

狹小的房間,沒有半縷陽光,空氣裏都是酒精味,地上更是擺滿了酒瓶,根本就過不去。高岩軟趴趴地躺倒在地上,下巴都是胡渣,邋遢的樣子,完全顛覆先前的英明形象。他也沒有睡著,可是眼睛就這麼半睜半閉。

風景辛來到高岩的麵前,他沉聲說,“姑姑一個人睡在那裏,太孤單了,你去陪她罷。”

“她怕黑。”許久,他低低地說道。

兩行清淚從高岩的眼中流淌而下,他那麼一個男人,難掩悲戚地抽噎起來。

他的哭聲起先是壓抑的,而後像是失了最寶貴的,悲愴地大哭。

那處山坡地處春城偏遠的別城,風水很好,背山靠水。

風琳曾經說:高岩,等我走了以後,我就葬這兒。

高岩當時點點頭回道:我也葬這裏。

風琳問:我要是比你先走呢。

他當時說:那我就在這裏守著你。哪裏也不去了。

後來,那塊山坡多了個守墓人。

他一生都沒有再離開。

蔚海藍接到風景辛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影樓寫請帖。隨後影樓這邊就會將請帖逐一寄出。一張一張,每一個邀請的名字,都是她親筆寫下,他隻會甩甩手,說是全都交給她,還恬著臉誇她寫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