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無色無味,看著就像一杯清水,定是金家花了大代價買來的吧?沈素英低著頭嗅了嗅,瘦成皮包骨頭的手腕顫抖的拿起鎏金酒杯,想著這嫁進來的七年忍氣吞聲,換來的也不過是一杯毒酒,嘴角的慘笑,怎麼也止不住。
“英娘……我的英娘,為夫對不住你啊!”
在旁痛哭流涕的,是她的丈夫金玉寧。他一身緋紅衣袍,麵色蒼白,一邊捶著胸口,一邊抹著眼淚,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害了你。英娘,你罵我吧,你打我吧……”
平日裏丈夫犯了點小錯,也喜歡這般自責。那時他麵帶憂色,俊美的五官流出無辜單純的神情,就像一隻小鹿可憐可愛,縱然心頭再多不滿,沈素英也就忍了。
可現在,毒酒擺在她麵前。
金家,想要她的命!
她還能忍著氣,雲淡風輕的說一句“無妨”嗎?
金玉寧哭得實在傷心,淚水糊了臉龐,撲著過來,拽著沈素英的胳膊,“你打我啊?英娘,你打我幾下,不然我會恨死我自己……”
仍舊是濃情蜜意時的口吻,仿佛她鬆了眉尖的皺,淡淡的說了聲“沒關係,下次注意些”,就能一筆勾銷了。
木然的看著哭哭啼啼的金玉寧,沈素英質疑起當初的選擇了。猶記得媒人和繼母一唱一和,
“金玉寧哪裏是一般的紈絝能比呢?論儀表,那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論人品,那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更別提,他對素英你的一片癡心,真金都不換……”
“金家可是福窩呢!祖宗傳下來的爵位,世襲罔替!嫁過去啊,一冊封就是正一品的侯夫人!錢財什麼,半點心不用操。且玉寧是獨子,沒有妯娌姑子難纏,公婆都是體麵人……”
對啊,體體麵麵的送她上路!
怎麼就聽信了呢?
怎麼就舍棄生母為她定下的婚事,點頭答應了呢?
如今想來,若嫁給了表哥,縱然生活清貧些,也不至於娘家一露敗相,就立刻要她的性命吧。
心神動搖了,鎏金酒杯裏的毒酒,也晃了兩晃。原來,是滴進了金玉寧的淚水。
不懷疑丈夫此刻的悲痛和傷心。七年相處,她敬著,疼著,寵著,無微不至關懷著,悉心細致照顧著,隨他的歡喜而歡喜,陪他的痛苦而痛苦。鐵石心腸的都也要心軟,何況金玉寧本來對她情根深種。
隻可惜……
生死關頭,悼念她的,也就這麼幾顆淚珠了。
“姐姐,請上路吧。”
妾侍蘭姨娘跪在三丈開外的蒲團上,披麻戴孝,一身素色襯的膚色雪白,眉黛唇紅,仿佛更俏麗了。隻眼中熾熱喜悅的光彩,怎麼都掩蓋不住,假惺惺的道,
“別耽誤了吉時。姐姐放心,咱們一個屋簷下住了這些年,慶哥兒、莊哥兒、序哥兒認你為母,日後清明寒食,有你的供奉,不會讓你到了那邊淒淒涼涼。”
她的身後,跪著三個小男孩,最小的大概是受不了衣衫粗糙,不停的抓癢癢,想爬起來,被蘭姨娘死死按在地上,“快給夫人磕頭!”
一邊說,一邊不停的叩拜。
沈素英置若罔聞。
臨死之際,她再不想看到蘭姨娘的臉,不想看她表麵恭敬,內裏挑釁的眼神了。
娘家敗落,已經無人了。膝下空虛,親近的侍女放了良,算是了無牽掛。沈素英不是怕死的人,隻是想到她一死,金玉寧是不中用的,公婆更是“受不了打擊”要重病,那身後事,豈不是要交給蘭姨娘打點?
這是多麼大的諷刺!
嘴角掛著一絲嘲諷的笑,沈素英環視了一眼周圍,深感孤寂,最後凝神看了一眼金玉寧。
她發現,丈夫眼中流露的痛苦深入骨髓,看得出來,是真真實實的切膚之痛。可,有什麼用呢?與她處境半點益處也沒有!
七載夫妻,多少恩愛,也就這樣了。平常小事指望不上,生死大事,更是依靠不住。
她徹底放開了,木然的濾過這個人,隻盯著自己的手腕。
上麵青筋暴露,指甲灰白,生機早就從她的軀體上消散了。就算沒有毒酒,憑她的身子骨,也熬不了一年半載了。
可是金家不願意等,生怕夜長夢多,非得在今天送她上路。
心底的悲涼,蔓延開來。
“你抓痛我了。”
金玉寧鬆了手,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雙膝跪下了,苦苦哀求,“英娘,你恨我嗎?你應該恨我的!你應該恨死我的!我也恨我自己,可是……英娘,我沒辦法,沒辦法救你。我對不起你!”
眼淚掉的又快又急,若是平時,沈素英早就忍著不適安慰,可現在,她就快死了啊。
快死了啊!
還要管別人怎麼想麼?
被夫家逼死,還要安慰丈夫別傷心嗎?她到底……沒賢惠到這種程度啊。
“你真覺得對不起我?”
想到一切的因果,沈素英低低笑了起來,舉著酒杯,“相公,還記得當年我剛嫁進門嗎?新婚之夜,你和我……”她將手臂纏繞上金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