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無影大哥他們在哪裏?”我斂了斂心神,問道。
“這花園有個小門通往後院,嬤嬤帶你走小路去。”
隔著花園的一個後門,就聽到乒乒乓乓兵器相接的聲音,打開那門,看到一群穿著厚重盔甲的府兵,橫縱相接,如“井”字般排開。無影站在最前麵排兵,他們臉上都是肅然的神色,聲音氣勢如虹。
我愣愣的看著他們,突然間想到一首詩,
“青海長雲暗雪山,
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
不破樓蘭終不還。”
這是爹爹最喜歡的一首詩,王昌齡的《從軍行》。
娘親說爹爹是個粗人,徹徹底底的粗人,連首情詩都不曾寫給她。有一次娘親繡了一塊精致的繡帕給爹爹行軍可貼身擦汗,也可聊表相思,可爹爹卻拿著它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一把快生鏽的劍;再一次,娘親在爹爹生辰時親自下廚,煮了一道精致的甜品,端到爹爹房裏,亮晶晶眨著眼睛,滿眼期待的等著爹爹的評價,可爹爹抓起它囫圇吞棗般咽了,末了還砸吧著嘴巴,“做得太少了,沒吃飽。”著實把我那溫婉的娘親氣得快吐血~
先皇重文輕武,而爹爹生平最看不起的是那些文官,覺得他們文文弱弱的,手無縛雞之力,就知道舞文弄墨,說起話來拐彎抹角,一整天無事生非,還在朝堂上各種搬弄他們的是非。他的書房裏就隻有《兵策》、《兵論》、《孫子兵法》、《將苑》《六韜》《兵跡》《武編》《兵錄》……卻無一本詩集、無一話本。
可是偏偏這首《從軍行》,他抄了很多遍,貼得整個房間裏到處都是,有一回我閑極無聊進去他房間,頓覺得牆上爬滿了蚯蚓,爹爹那字實在不敢恭維。他喜歡那詩,不但自己抄了上千遍,還常常在舞劍、散步、吃飯、與人閑聊,莫名其妙冒出那幾句,以至於那詩歌就如同他的口頭禪般,卻常常弄得賓客莫名其妙,不知道前言與這詩有何關係,卻礙著他的身份,不敢說他是否吃錯藥了。可是有一回娘親說他出恭時都在念這首詩,我著實惡寒了好久。
他陪我的時間甚少,但是極寵我,似乎是有應必求。有一回我想騎人馬,府邸的下人一聽我這話紛紛退避三尺,然後慫恿我去找爹爹。我想了一下,覺得極其有道理。於是去找他,他二話不說就應了,我要他雙手伏地,爬上他的背,一下子指使他快些,一下子向左轉,不時還拿手拍他的背,“駕!”,正玩得不亦樂乎,他一個下屬急匆匆跑了進來要彙報軍情,一看到這幕,下巴都快掉到地板上……
還有一次他在府中訓練新兵,極致威風,我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在訓斥一個新兵說,“男兒有淚灑疆土,你這點苦都吃不了,還談什麼報效國家,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痛,就流淚,丟不丟人?”
那時候我的概念裏,疼了就哭了,哭了自然就流淚了,這正常不過了。這般訓斥一個孩子,委實覺得爹爹太過於雞蛋裏挑骨頭。
我抱著看好戲不嫌事大的心理,一臉無辜的問他,“爹爹,男子漢就不能流淚嗎?”
他義正言辭,“當然不能!”
“那你蹲下。”
他站著看我,似乎覺得還有商量的餘地。
“到底蹲不蹲?”我生氣了,扯著嗓子仰視他。
他頓時就服軟了,嘴巴上忙應道,“蹲,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