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姨起身重新燒了一壺熱水,端過來為我滿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這才緩緩看著我道,“楚楚小姐,真有興趣聽嗎?”
我真心實意的點點頭,“想。”
“我想想啊”,葉姨眼睛盯著空中的一點,似是回憶了幾秒,才慢慢道,“算上今年,我到這裏已經七年了,那時候章台還不是現在這麼大的規模,那時候就,隻有一層樓那麼大,分隔成一個一個小房間,客人們上門來消費。”
我詫異,“那是最早的章台嗎?”
葉姨嗯了一聲,“唐先生一開始也讓我去接客人,但我因為自己經曆過的一些事情,接受不了男人,再者我年紀也大了,唐先生就安排我負責照應那些接客姑娘的生活起居了,姑娘們換了一批又一批,後來唐先生生意也做大了,人手也多了,我就主要負責照顧唐先生了。”
“這樣啊……那葉姨你是怎麼認識唐先生的呢,你說你接受不了男人,又是怎麼回事?”
葉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吟了一會,垂眼道,“我小時候我爸掉進水渠裏淹死了,我讀完初中就跟著我媽開始種地了,白天我媽在地裏幹活,我做好飯給她送過去。”
說到這裏,葉姨停頓了下,握著杯子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看著她這樣心裏有些難受,想說如果說不出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但我還沒來及說,葉姨就繼續說了下去。
“那是夏天,天氣很熱,我媽在麥地裏割麥子,我提著飯盒去給她送飯,還沒走到我家地頭,我就看到我家地裏似乎有什麼動靜,我覺得奇怪,就一路小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我媽的名字,直到我跑到跟前,才看到我媽被幾個男人壓在地裏,捂著嘴,我……我撲上去叫她們放開我媽,結果我也被她們壓住了……”
葉姨哽咽了,我放下水杯挪到她身邊,輕輕抱住了她。
葉姨朝我露了個笑容,無比苦澀的笑容,“我們那地方又小又窮,人們閑話很多,我和我媽明明是受了欺負,卻被那些人說成是我們家沒男人,作風不行,說閑話也就算了,從那往後,我家就來各種各樣的男人,變著法兒的欺負我媽,我媽膽小怕事,從來不敢反抗,有一回我正在給羊剁草,那些男人又來了,我聽到他們打得我媽哭,他們還在一邊笑,我實在受不了了,提著剁草的刀衝進屋裏就一頓砍,一個男人被砍到脖子,當場就死了。”
“這種人,死了活該。”我憤憤道。
“你是這麼想,但那些人不這麼想,他們上法庭作證,說是我媽受不住寂寞,勾引他們,那個人是冤死的。”
雖然早就了解到人性的卑劣,我還是被葉姨的故事震驚了,“你們明明是被欺負的啊,就沒人為你們作證嗎?”
葉姨麵露不屑,“誰敢?那幾個男人是我們村裏有名的惡棍,根本沒人敢出頭,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真的是一點都沒錯,出事後很多人不僅不幫我們說話,反而笑話我們家,說我們家男的短命女的不幹淨,養出個殺人犯,禍害全村人。”
我聽著都覺得心寒,“那後來呢。”
“死了人了就審案子,沒有證據證明我媽是被迫的,而我是故意殺人,因為我那時候還沒成年,不能判死刑,判了三十五年有期徒刑,我在裏麵表現的好,減了幾年刑,提前出來了,出來後我回村裏,才知道我媽在我坐牢的時候,受不了村民們的指指點點,喝農藥死了。那時候我都四十歲了,什麼都不會,跟不上時代找不到工作,想著去賺點偏錢,就遇到唐先生了。”
說到老板,葉姨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一開始跟著唐先生,也很不容易的,隻是因為實在沒地方去,就不得不跟著,但這麼多年下來,也差不多把這地方當半個家了。”
這故事聽的我心裏沉重又極為動容,又是一個,走投無路跟了老板的人。
葉姨看了我一眼,笑笑,“其實我也清楚,唐先生幹的不是正經生意,見不到光,但我本身也是個見不得光的殺人犯,我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我深深的望著葉姨的眼睛,“要真說殺人犯,你們村裏那些看你們笑話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殺人犯,比殺人犯還可惡,他們也應該受到製裁!”
葉姨擺擺手,“算了,都過去了,那地方,我已經很多年沒回去過了,那些人誰是誰我都分不清了,現在的生活,我也挺滿意的。”
我緊緊抱住葉姨,不知道該用言語去說些什麼,隻能緊緊的抱住她。
同是天涯淪落人。
這份心酸,沒經曆過的人,是不會懂的。